葉海不再說話,這孤零零的房間又沉寂下來,趙矜冉盯著葉海扭轉過去的側顏,不知該說些什麼。過了許久,還是葉海自己轉回視線,衝趙矜冉笑笑,說道:“說要出去走走的,怎麼就忘記了呢?”從花君家離開,門外的路的盡頭直抵深處,是這縣城裡唯一的一所重點高校,門口傳達室值班的老大爺搖擺著蒲扇,斜靠在榕樹樹蔭下的竹藤椅上昏昏欲睡,葉海招招手,和趙矜冉快步跑過,有路過的年輕女孩子,踩著腳踏車,詫異地頻頻回頭。葉海邊跑邊笑,趙矜冉不得不拉住他的胳膊,兩個人在濃蔭密佈的腳踏車坡道上放緩腳步慢慢行走。葉海在前方轉過身,雙手□牛仔褲口袋,白色短t在腰身上褶出波動的紋,他看著趙矜冉,一步步,微笑著倒退行走。葉海問:“趙警官,你上學時遲到過嗎?”趙矜冉笑道:“嗯,遲到過,還被年級主任罰跑操場,男生會趴在窗戶上吹口哨嘲笑我們是傻瓜。”“呵呵。”上課鈴響,遊移在走廊上的學生三三兩兩返回教室,空中陸陸續續傳來洪亮的聲響,上課!老師好!同學們好!坐下!葉海伸長脖子張望教室裡的情景,好奇的神情,若天真的少年,趙矜冉微笑著與他並肩,聽到他嘟起嘴,喃喃地感嘆,“哇。”趙矜冉笑問:“去操場轉轉?”“嗯,操場在哪?”“呵,走走看吧。”兜兜轉轉,繞過一棟白壁藍窗的教學樓,穿過一排疏斜細緻的垂柳,登上往事山頂的亭子紅簷灰瓦,亭子中間有一塊石碑,密密麻麻刻著漢字,葉海站在亭子的矮欄上,指著山腳下的操場笑,“你看!足球場!”趙矜冉湊上前遠眺,原來山後便是運動場,鮮豔的綠草地上,有快樂的男孩子追逐著奔跑。葉海突然問:“趙警官,你的孩子叫什麼名字?”趙矜冉瞪眼,“我沒有孩子。”葉海嘿嘿笑,“我是問你將來有了孩子要給他們取什麼名字!”趙矜冉無奈,“我沒想過。”葉海大笑,“我想過!我要給他們取名叫做天空和海洋!葉天空!葉海洋!”趙矜冉站在矮欄旁,抬頭仰視著矮欄上歡欣雀躍的年輕男人,心中有漲滿的感動,也有絲絲毫毫入侵的悲傷。他想他已經沒有辦法否認自己。他喜歡男人,他喜歡這個男人。回到花君家裡時,已是中午十一點多,趙矜冉轉身去了洗手間,葉海換下拖鞋徑直回屋,房門虛掩著,屋裡,花君赤著腳站在一張矮凳上,上半身傾近灰白的牆,手上是一卷乳白的膠帶,見著進門的葉海,小姑娘回頭,眼鏡後的眼,透著清新的紅,她問:“你們去哪了?”葉海面上綻開平緩的笑,“去後面的中學逛了逛。”花君也笑,明媚透紅的眼微微彎起,“我的母校風景如何?”葉海走進花君,站在一旁看她扯下一段膠布,黏在牆上海報被風掀起的一角,撕開,壓下,覆在牆上拍了拍。葉海抬眼看著海報上的一群英俊男子,笑問:“你追星?他們是誰?”花君站直身子,齊肩的短髮束在腦後,翹起小小一簇,她微微後仰了身,抿起的唇上揚開來,帶著無盡的笑意,“像他們這樣的人,我一般稱之為‘追夢人’。”葉海輕笑,“追夢人?”花君微微一笑,扶了扶眼鏡,“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因為你和他們很像。”葉海睜大眼,是有了全然的好奇與專注。花君瞧著葉海的眼裡帶上點戲謔的笑意,她說:“因為你們看向未來的眼是一樣的,執著而迷茫。”葉海眨眨眼。花君撲哧一笑。門口傳來滯重的腳步聲,葉海回頭,瞧見花先生裹著厚實秋衣站在門外,疲憊倦怠的面目上,有隱匿著深刻痕跡的落寞,他直直地盯著葉海,那雙渾濁的老眼彷彿失去了長久以來一直堅持著的靈魂,只剩下孤零零的寂寞。葉海望著他的花叔叔,竟有種無語凝噎的感覺。身旁花君已經躍下板凳,向著門外的男人噠噠跑去,葉海看著她撫上那男人的臂膀,無言的安慰。花君問:“阿爸,你怎麼不好好休息?”花先生平靜地望著葉海,他說:“有些事,我想我還是問清楚的好。”葉海點點頭。花先生枯黃的瘦削臉龐慢慢泛上一層生氣,他拍拍身旁女兒的發頂,面向葉海,緩緩一笑,“我難得精神點,正好和葉海說說話。”花君偎著她的父親,眉間有隱藏的憂傷,唇角卻是淺淺上揚著的,“只要是有關那邊的事,你總是不嫌煩的。”花先生不言語。花君輕笑,“那好,你們慢慢說!”卻又忽然壓低聲,衝葉海眨眨眼,“我和警察先生做飯去!”出門的時候,順手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