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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君怔住。傾斜的坡道前方傳來聲響,葉海伸頭望去,只見一位老婦驚惶地小步快走,遇上一個男人,忙不迭地連聲詢問,臉上盡是張皇的表情,男人抬頭四處張望了一番,手指向這邊指了指。老婦蹣跚地向他們走近,花君將手裡的毛巾丟給葉海,快步向老婦跑去。葉海拎著花君的毛巾,看著花君邁著緊張的步伐,跑出大樹所庇護的陰影,向著炙熱的光前行,心下一陣悲苦。老婦拉住花君的手,啞著蒼老的聲調,咳嗽了幾聲,渾濁的老淚已湧出眼眶,順著褶皺的臉,慢慢下滑。葉海看著花君的背影,那個一貫挺直的孱弱脊樑,突然倒塌,葉海拽緊手裡的毛巾,心中一陣惶惑。勞作的男人們爆發出一陣喧鬧,他們圍在花君身邊,難解的語言翻了天般四下竄出,場面混亂又驚懼。喧鬧的人群被推開,葉海看見那個女孩慢慢走近自己,終是站在了自己身前,她低著頭,不再吵鬧著喊自己的名字,而是輕聲說著:“我阿爸,走了。”葉海睜開眼,天花板上繁複的花紋在壁燈的昏黃燈光映襯下勾出各種突兀的駭人形狀,他翻身坐起,卻驚覺自己仍穿著在家時的那套淺藍色格紋睡衣。套上拖鞋,葉海開啟房門,走廊上原本明亮的頂燈一盞未開,令葉海在開啟房門的瞬間錯覺自己正踏入黑暗的漩渦。鬼使神差地走下二樓,路過葉忘的房門,葉海停在走廊末端的房間門口。他的思維有些混沌,直到他已經將手搭上房門的銅製鎖柄,他才恍惚想起,這是父親的房間。房門無聲無息地開啟,房內白亮如夜,葉海踏過柔軟的地毯,慢慢走向房間的浴室門口,門內水聲潺潺,在這靜得慎人的夜裡顯出一絲悲情的意味。葉海推開門,熟悉的琉璃臺,熟悉的磨砂玻璃,熟悉的洗漱用品,熟悉的圓弧浴缸,小時候的他總賴在這溫暖而潮溼的環境裡,像一隻畏懼陸地的小魚兒,躲在角落裡連頭也不敢探出。圓弧浴缸裡的水已經溢滿地面,葉海站在浴室門口,望著那些流動的水怔怔出神。漸漸的,流動的清水被一點一滴的紅染上生動的軌跡,紅越來越多,葉海想要後退,卻止不住自己往前行進的腳步。紅色的水淌溼了自己的腳,葉海終於站在了浴缸前面。滿池的水,在浴室明亮的光線下顯出粉紅色的光澤,波光瀲灩間,沉浸在水底下的那個人顯得異常安詳與美好,他放鬆合起的薄薄眼皮上隱約可見細緻的青色血管,長長的睫毛彎翹在眼上,和著掩在額前的柔軟黑髮隨波晃動,襯得眼角的淚痣越發顯得柔順動人。葉海愣愣地望著沉浸在粉紅色水底的男人,有清冷的淚漸漸滑落眼角。“葉海!葉海!”葉海睜開眼,眼前放大的面孔清清楚楚映入眼中,他伸手摸摸自己的眼角,一片乾燥,再看向眼前那人時已是習慣性笑起了,“我睡著了。”趙矜冉蹲在葉海身前,正捏了他的一隻手輕輕搖晃,“累了話就去床上躺著,坐在椅子上睡多不舒服。”葉海捏捏自己僵硬的脖子,從椅子上站起來,“葬禮進行得怎麼樣了?花君還好嗎?”趙矜冉答道:“按著這邊的風俗進行,便全權交給這邊的長輩了,花君還在樓下。”葉海點點頭,啪啪拍了兩下自己的臉,回頭衝趙矜冉笑笑,“我下去看看。”“葉海!”葉海回身,“怎麼了?”趙矜冉猶豫地看著他,“……你又做夢了嗎?”葉海微愣,“什麼?”趙矜冉看著他,眼底有藏不住的痛,“我聽到你在喊你父親。”“……是嗎?”趙矜冉點點頭。葉海淡淡一笑,“可能是觸景傷情吧。”趙矜冉點點頭,“那……我陪你一起下去?”葉海勾起唇角,淡淡地點了下頭。☆、公主公主這是葉海生命中參加的第二次葬禮。葬禮需要持續兩天,過程迅捷又樸質,這是一場在他看來極其突兀乃至於無法想象的送行,據說,葬禮依循了這座南方小鎮的種種古老儀式,從停棺、送草、守夜到出殯,一切都循規蹈矩而又詭異至極,葉海隱藏在人群一角,看著花君站在人群中央,在幾位老者憐憫傷痛的目光注視下,捏緊了身側的拳頭,沉默地跪在花先生的靈位前。葉海望著靈桌上方端放著的男人遺像,陌生卻又是流瀉在記憶深處的熟悉,那是一張年輕剛毅的臉,健康的膚色,黑亮的眼眸,利落的短髮,與父親書房桌上的照片相同的容顏,花君說這是二十多年前的花先生。二十多年的花先生,二十多年前的父親。滿池潺潺流動的粉紅液體。他說,你最像你的父親,但你不要學他。趙矜冉不知從何處接近,站在葉海身旁。葉海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聲音卻哽在喉嚨裡,字字艱澀。趙矜冉想起初見葉海的那一天,鳥語花香,春光明媚,卻偏偏是葉蔚城的葬禮,那一群黑衣的男子在寂寞的墓園裡靜守的姿態,仿若昨日時光。趙矜冉透過忙碌的人群,望向大堂裡垂首的女孩,心中嘆息。葉海轉身向樓上走去,趙矜冉在身後輕聲詢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