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溫少好興致啊!”
他個頭不高肚子卻不小,滿面油光一身酒氣,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臉上紅通通的碩大酒糟鼻子,此時因著興奮的的臉色而越加泛紅。
見葉青羽死活不肯再讓他牽手,溫雅臣扶著額頭低聲嘆氣,指著那人對葉青羽道:“你叫他朱大鼻子吧。開綢緞莊的朱記就是他們家的。他還有兩個兄弟,一個之前我跟你提過,叫朱大耳朵。另一個,待會兒你就能見到了。”
朱大鼻子的另一個兄弟叫朱大嘴巴。兄弟三個湊在一起,三張憨態可掬的笑臉各有特色,不像是賣布,倒像天橋底下扮滑稽的。其實人家正正經經都有名字,朱海潮,朱海江,朱海河。算命的說,布匹最忌菸火,一點就著,半世辛苦轉眼成空,還是多沾水性為好。這也應了相生相剋之道。朱老爺深信不疑,三個兒子分別如此取名,果然生意興隆家宅平安。可惜無論什麼好東西,到了不愛費神的公子哥們手裡都只有被糟蹋的份。喝糊塗了連自己爹媽姓什麼都記不清,是海潮還是海江誰還記得?不如叫大耳朵大鼻子來得親熱又直接。時間長了,就連旁人也跟著起鬨。到如今,或許只有朱家老爺和三位朱少爺還記得他們本來的名諱。
“哈哈哈哈哈哈,溫少好機靈,躲到這樣的地方,想不到被我撞見了吧?哈哈哈哈哈……”那人完全不介意溫雅臣的敷衍,撫著肚子笑得暢快,像足廟堂口笑口常開的大肚彌勒,“我看看,吃了什麼好吃的?”
他真敢拿勺子往葉青羽的碗裡伸,溫雅臣不假思索揮手去攔:“去去去,喝你的酒去!本少爺剛吃飽,見了你犯惡心。”
“哈哈哈哈,犯惡心就去找大夫。”眼珠子一轉,瞧見正襟危坐的葉青羽,朱二少鼻息抽動,一張闊嘴咧到了耳朵根,“莫非……這就是大夫?哈……”
桌邊穿紅衣的是朱家大少,側手邊面容尖瘦的是錢莊少東,另一頭長了一雙吊梢眼的則是司農少卿家的公子……在座不是身家萬貫就是出身名門,一個個喝得雙眼充血,舉著酒杯團團圍住了溫雅臣。
倚翠樓外掛著老鴇差人新制的琉璃燈,一色火一般紅豔的光芒,罩著赤紅色的紗幔。依著建築本身八角樓的形制,約莫十來個竄成一串,分別高高挑在二樓樓頭。夜風颯颯,燈影起伏,紅光遍地。
架不住朱大鼻子的糾纏,溫雅臣無奈帶著葉青羽跟他到了這裡。一進屋就是漫天的嚷嚷聲和無休無止送到嘴邊的酒杯。來不及看清面前的人是誰,雙眼就被滿屋子似真似幻的光影晃得迷離。
歌聲笑聲琴聲曲聲,輕柔薄紗鋪天蓋地兜頭罩下,一副沙啞喉嚨的老鴇笑得幾乎合不攏嘴:“客官,進來吧。連溫少都是我這兒的常客。瞧,樓頭那個就是。他呀,可喜歡我們家翠瓏了……”
溫雅臣被按在椅上再也站不起來。起初,他還記得拉住旁邊的葉青羽。後來,敬酒的人絡繹不絕,放眼望去盡是倒映著紅光的細瓷酒盞,不由自主,原先在桌下交握的手就鬆開了,過了一會兒,連衣袖也抓不住。再然後,扭腰旋舞的花娘們也來湊熱鬧,披著輕紗舞衣,帶著嬌豔妝容,一路走來環佩叮噹。
香風撲面,葉青羽被擠得更遠,隔著人影憧憧,溫雅臣完完全全陷進溫柔鄉里:
“溫少,你答應了要來看我的。”
“溫少,奴家等你等得好苦。”
“溫少,你上回說好要給我的簪子呢?”
“呸,就憑你?溫少明明是為了我才來的。”
“哎喲,你好凶!溫少,你看她……”
或嬌嗔或哀怨,環肥燕瘦,皆是萬種風情。水蛇樣的腰扭啊扭,轉眼就嬌滴滴地扭進溫少的懷抱裡。
葉青羽搬一把椅子坐在角落裡,捧著不知是誰塞給他的酒盞細細觀察,酒氣上了臉的溫少此刻才叫如魚得水,一邊同著幾位大少推杯換盞把酒言歡,一邊還不忘時時低頭跟懷裡的美人調笑幾句。也不知他說了句什麼,朱家三位少爺等等俱都前俯後仰,周遭的花娘們紛紛掩面。那位喚作翠瓏的花魁坐在溫少膝頭笑得花枝亂顫,小廝溫榮彎腰捧上一隻小小的長匣,溫雅臣從裡頭取出一支步搖,體貼地簪進她如雲的髮髻裡。貌美如花的花魁知情知趣,羞赧低頭,在他頰邊落一個吻。哄聲四起,帶著臉上張揚的唇印,溫雅臣搖著扇兒,眉心舒展,滿面春風桃花開。
從前都說顧侍郎長袖善舞,如今看溫雅臣的玲瓏手腕,怕是連牢裡的顧明舉都要自嘆弗如。葉青羽遠遠看這一幕,眼前仍是香菸繚繞紅光炫目,心頭倒是一派通明。似有意似無意,滿目衣香鬢影裡,溫雅臣回頭衝他狡黠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