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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似構成了一幅樸肅的古墨畫。忽而輕風掠過瓦簷,撲簌簌掉下來幾摞冰扎,那沉浸的思緒驀地被它一怔,這才想起來今夕何夕。

聖濟殿裡因著常年鮮有人來訪,顯得冰凍和乾冷,看了一上午的《貞觀政要》,楚鄒惘然驚覺腹中飢餓。

小順子並不在跟前伺候,九月末的時候他在尚食局偶遇了同鄉,一個當年與周雅那一撥選秀的宮女阿雲,說是他進宮做太監前要好的對門鄰居,這陣子小順子時常過去找她。楚鄒看書時也不愛有人在旁吵擾,巴不得他不在跟前。這會兒見沙漏已走到巳末,便闔起書頁,踏雪穿出了寂黯的聖濟殿。

八歲少年,身量略顯清削,微頷首默默走路。抬腳跨過昭德門,大步繾風地往內廷方向去,迎面卻與才從三層漢白玉階梯下來的楚昂對上。

這會兒四周曠冷,只有父子二人寂寞地立在場院上。楚昂臉上的孤冷還未褪去,側目看過來,楚鄒就忍不住喚了他一聲:“父皇。”

天生是一雙洞透深遠的瞳眸,總像是隔開人群堅毅凝思,叫人看了莫名心疼。楚昂看著這個自小繞膝寵慣的兒子,又想起他當年捧著一碗荔枝來找自己的一幕。小瓷碗裝不下幾顆,一邊看自己吃,一邊眼巴巴盯著碗,生怕被自己吃完。

——問他:“鄒兒可知為君者何為最重?”

——答的也不離那一口吃:“民為最重。君如荔枝船,民為蜜汁湯,湯可覆船,亦可載船。”

……

那年歲已久遠,稚子的回聲卻宛若猶在耳畔。他看著他,心中眷憐又起。楚昂停下來等候:“看完書了?”

“嗯。”楚鄒點點頭,但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小順子不在,身後老太監哈腰弓背地隨著,父子二人一路靜悄悄走路。

楚鄒隨在楚昂的身旁,空曠的保和殿下冷風颼颼拂面,楚鄒鼻息些微困難,俊美的小臉蛋略顯蒼白。楚昂不動聲色地睇見,眼前便又想起三年多年那個匍席請罪的幼童,烈烈驕陽,磅礴大雨,他不知他其實就坐在正殿的龍座上聽。是下了多大的狠意,才做到不動聲色地對他置若罔聞。

後宮之中,刀光血影,殺人不見刃,楚昂要楚鄒領會孤寡之上的自己,並全身心獨獨仰瞻,這一步就勢必叫他嘗夠苦頭。

但鴻溝便是這樣拉成了。

從前父子相處也是無聲,但那安靜卻是內心充滿的,互相意會的,不似此刻這樣的空。

那時才剛登基,批閱奏摺尚顯吃力,時而費神蹙眉。四歲的楚鄒便一個人站在他桌邊默默,忽而翻翻書頁,忽而墊腳去看他寫字。楚昂斜睨他一眼,他就嘟著小腮幫子看他,他便又忍不住扯唇一笑……沒有多餘女人的深宮,只有父子二人相伴若摯友。

前方有地磚塌陷,被直殿監的太監用木欄圍了一個小圈。楚鄒繞過父皇身旁,少年的手指觸碰到楚昂的指腹,骨頭是勁秀的,溫暖而乾燥。

楚昂差一點就把他牽住,一瞬卻意識到他已長大,再不似從前那個只及腿際的小兒。心中想要彌補,怎生末了卻只是憐恤道:“傷好了嗎?”

說的是上回從柿子樹摔下來的那次,楚鄒點頭:“好了。”

楚昂睇著他酷似自己的臉容:“也是,能看書證明腦袋還沒摔笨。”微彎起冷長的鳳目,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聖濟殿的書都快要被你翻爛了,朕的幾本典藏也瞞不住你眼睛。”

那掌心暖暖,帶著長期執筆著墨的薄繭,話語既出,意即他這幾年從未對他斷過關注。楚鄒窺見父皇目中的憐愛與靠近,心中卻不知名兒的覺出酸楚,只是靦腆地扯唇一笑。

楚昂知那鴻溝一時跨越不過,但既是肯向自己投誠,他便覺得那件事可以過去了。

其實他面對兒子也是有些陳年舊歲的不好意思,因著自己曾揹著他的母親,當年曾與旁的女子生出了旁它。

眼看走到乾清門前,楚昂便道:“今日便從這裡進去吧。”

楚鄒站在內左門外望了望,那門的意義卻於他不同。烈日、烏雲、陣雨、絕望、指責、拋棄與自棄又席捲上心頭,他便搖搖頭,做一副泰然的表情道:“不了,兒臣即刻還得去練箭。”

“練箭?可是宋都指揮使教予你的麼?”楚昂問。

楚鄒應:“是。宋教習身手甚好,擒拿舞刀與射箭都叫人佩服。”

東平侯府宋家在楚昂為親王時多年一直韜光養晦,四年前楚昂雨夜進宮領旨時,又是宋巖在東華門內親自備了暖轎,又因宋家與老寧王府是親家,老寧王府老王妃又是楚昂母后的長姐。這層層關係,是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