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義門下站著兩道熟悉的身影,正俯首帖耳著,隱約傳來輕輕的說笑聲。
是討梅和春綠,穿著嶄新俏麗的宮裙兒,看起來滿面的歡喜。自從慶功宴後,陸梨有好幾天沒見著她們了,便高興地打了聲招呼,問怎麼在這兒瞧見。
討梅轉頭見是陸梨,連忙應道:“康妃娘娘找我們陪說話,才從承乾宮裡出來。坤寧宮裡桂公公養了幾隻鴿子,這會兒正放風呢,滿天空飄屎。從那頭走路不小心被鳥屎糊了,還不能抱怨,那公公嘴欠,好像看我們多不入眼,跟欠了他錢似的,嘴一歪眼一斜,一罵就能罵個好半天。咱也不討那沒趣,這便拐過來走了。”
討梅性子活潑,說話總是一套一套兒的。陸梨聽了就暗暗好笑,桂盛那不是看誰欠他錢,他那是忠心護主子哩。皇后娘娘去了這麼多年,他也仍然看不慣六宮的嬪妃們爭搶皇帝,用他咕咕叨叨的話說那叫啥,叫一群“妖豔的鮮蛾子”。
算起來桂盛現年也近五十了,聽說一直都在坤寧宮裡閒混著差事。戚世忠那頭早就對他放棄了,當年還死皮白賴著要東廠的頭把交椅,就這副婆媽性情他倒能應付得了東廠沒黑天沒白日的剝皮刮骨?
索性他也沒去,皇帝也默默由著他折騰。打去年秋養了□□只肥鴿子在廊下,傍晚的時候白刷刷往天空一放,倒叫坤寧宮裡多了絲活氣,楚昂也能找回些從前的感覺。
陸梨聽討梅這樣說,又想起從前戲弄桂盛的那些瑣碎,心裡頭是覺得親切的。這四方方紫禁城雖把人圍錮,卻到底是她那不知來處的人生。活著、死了的親人都在這兒,她的心回到了宮裡才是真正踏實的。雖然她也不過是牆根下一棵不起眼的浮萍,什麼時候走著走著說消失就消失了,紫禁城裡今兒花開明兒花落,最記不住的就是人。
陸梨便好笑道:“聽你這樣說,那桂公公倒也有趣得緊。對了,錦——今日康妃娘娘怎得會找你們說話?”
討梅臉上頓時現出興奮與得意,應道:“可不止今日,已接連有二三回了。好運也不能光叫李蘭蘭她兩個沾,就許她們得貴妃抬臉,不許我們也高攀了?你可聽著,是康妃娘娘瞅著我們兩個有眼緣,叫我們過來說話兒哩。瞧,還賞了我們各人一對耳環,你瞅瞅可好看?”
說著把春綠的手指也掰開,兩個手心裡都攥著一個小盒兒,討梅的是粉色珍珠,春綠的是翡翠鑲金,做得甚別緻,貼合著她兩個不同的性情。
原來剛才在牆下是迫不及待試耳環呢,陸梨便讚道:“好看,她對你倆真大方。”
春綠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輕聲道:“是,都說康妃娘娘忌諱多,我瞧著卻是平易近人的。賞了我們甜碗子,她也和我們一塊兒吃,問了我喜歡什麼,聽說我倆會下棋,還叫我們下次一塊兒玩。這就是還有下次了。我從前憂愁,生怕看不到出路,怎曉得這宮裡還能逢到這樣的好主子。”她頓了一下,像總算看到了希望,又接著道:“對了,我們還見到了皇上,這可是天大的臉面。他穿一襲明黃龍袍忽然闖進門來,晃得我眼睛都快睜不開。可惜沒說上話,就被討梅給扯了出來。”
想起中年楚昂的雋朗,春綠臉頰上堆起紅暈,無限的憧憬和光榮。
陸梨聽了,也不曉得該為她高興還是默默發愁。張貴妃一開始就拉攏李蘭蘭和孫凡真,她的出身也讓她有這樣的資格,換成錦秀去拉攏,那兩個也未必會真心看得上。而討梅個性率直,父親官職不高不低,春綠又與從前的何嬪有幾分相像,倒是對她有益無害。
但陸梨知道錦秀可不平易近人,她就像一條匍匐在暗處的蛇,忽然探出信子把人咬一口,招招都是致命的。只是這會兒春綠這樣高興,她也不忍心打擊,說了也不會信,便含糊提醒道:“急不得,人康妃娘娘讓你見著皇上,是她賞賜的恩典。咱要見好就收,還待著不走就是不識抬舉了。”
宮裡頭養大的孩子自小把規矩入了心,她的聲音總像柔柔帶笑的,叫人聽在耳裡甚舒服。討梅聽了也在旁邊點頭:“是極,我就是這樣想的。來日方長,總會有機會嘛。”
反正討梅是不著急的,她也沒想一定要當娘娘。見陸梨手上拿著個珠花,一看就是成色不菲,不由好奇:“瞧,光顧著說我們了,陸梨你打哪兒來,手上拿的又是什麼?”
陸梨低頭一看,也高興回她道:“我剛從景仁宮裡出來,給二皇子疊的衣裳快拾掇好了,貴妃娘娘給打賞的。還叫我給她熬粥,說缺什麼只管去尚食局取,這下可好,再不用為食材發愁了。”
討梅把珠花揩起來,在手上晃悠著:“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