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碧涵聽楚鄒說到養得起她,唇兒便輕輕咬起,眼睛裡悄然漾開羞赧的悸動。後來得閒便給楚鄒做這個做那個,做她們江南鮮趣的小食兒,做貼身的鞋墊、手帕與荷包。宮裡皇太子用度規制甚嚴,一塊手帕也須得多道手工繁序,她這樣出自民間的簡物,肯定是上不得檯面的。她又犟硬,怕他多想,便說無功不受祿,不白得他的幫襯。
楚鄒便都淡笑著收下來,到底這皆是少年時頭一個送自己小物的女孩兒。看她十二歲舉目無親,天地茫然不知所去,因此每回出宮也都會順道拐去大哥府上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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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輪迴,七月的紫禁城又彌散出了陰森的鬼氣。百多年的宮牆院落不知冤死過多少幽魂,都趕著這個地府洞開的時日出來作祟。宮人們進來出去都得照照水盆,生怕悄不知跟進來什麼東西。任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被這麼三五一折騰,也都神經兮兮起來。
入夜後牆根下鮮少有人行走,清悄悄的腳後跟也像攜著一縷陰滲。
“咚!——咚!”戌時亥初,履順門外更夫打了一慢一快。寧壽宮裡燈火橙黃,楚鄒著一襲杏黃色中衣綢褲,端坐在床沿翻看著一本書。小麟子蹲在床邊給他洗腳,溫水暖暖,他的雙足生得骨秀勁長,小麟子粉盈的指尖在上面細細綿綿地磨著,洗得甚是用心。
“太子爺每次回宮,兜子裡裝的那些雜碎都是打哪兒來的?鞋墊做得露了線頭,荷包的紋樣兒也不上檔次,針工恁的粗糙,給奴才做都比那做得要好吶。”
她說著話,帶著男孩兒與女氣摻揉的嗓音,形容起來毫不吝嗇貶薄。
這小奴才近日看自己的眸瞳裡總像是藏著小心事,楚鄒聽見了也彷彿沒聽見,只是隨手翻著書頁不回應。
小麟子就故意撓了下他的腳心。楚鄒怕癢,雲淡風輕地蹙眉:“說什麼?”
她便又重複一遍:“宮裡帕卷子多得用不完,爺為何還從宮外頭帶那些糙物?奴才做得都比那要上臺面。”
楚鄒其實聽出那股子酸意了,只是懶得搭睬,不悅這種被個太監試探的感覺。
便輕啟薄唇道:“是爺宮外的一個朋友。”
“太子爺朋友可多。”
“不多,就一個。”
燈火嫋嫋,暗影下他濃眉鳳目,顏骨俊如削玉,小麟子因著他這樣的態度,手上的勁兒怎麼就不愛使。
他近日時常出宮,一去就是一整天半日,回來的時候便一個人坐在書案上沉思,或者手掂一隻荷包看很久,或者用刀削著木頭也不知在雕什麼,然後又扯唇角笑笑。
小麟子進不去他的世界,有時故意趴在他桌沿看他很久,他也兀自沉浸在其中仿若不覺。
“好了。”她忽而低下嗓音,用棉布在他的腳上擦擦,然後放置在兩旁。那清水晃盪,稍後自有宮女來端。
她洗好了卻也不走,兀自挺著腰兒站在他的紫檀木雲紋桌案旁,低著個頭,用指尖輕輕勾弄他的書卷。那太監帽耳朵罩下來,只剩下一截纖淨的下巴,櫻櫻紅唇,微微上翹,看多了是會叫人生出錯覺的。
楚鄒便知道她生氣了,不高興。
因記著她小時候對自己的那些黏纏,走哪兒都巴巴地跟在屁股後頭跑……小太監蠢瓜子,長大了也不知道該生分,便耐著性子問:“怎麼,吃味了?”
她不應。
他便有些無奈,但卻並不打算瞞她,因為這些早晚都該被她曉得。
便命令道:“過來。”
小麟子聽見了也跟沒聽見,條長的身板兒倚在桌邊,抿著小嘴像個女孩子。因為記著孫皇后的話,心疼著她的太子爺,所以甚少對楚鄒生氣。有時候被楚鄒的薄涼傷了心,也只是窩在御膳房或者坤寧宮裡幾天不見他,過後又沒事兒一樣地出現在他跟前。
但這會兒心裡卻揪著不舒服,這種感覺連她自己也尋不著因由。就如同幼小時候,對於孫皇后的那些胭脂瓶罐,就是沒因由的被勾出了新奇。
卻又捨不得離開,只是若有似無地翻著書頁,實在是她太子爺近日在宮裡呆的時間不多,她想和他多呆上一會兒。
臥房裡光影幽黃,燭火在牆上打出嫋騰的影子。她靜悄悄不吭聲,側著的小臉蛋如若女兒媚柔,美得不成樣。而他坐在床邊好言語,怎生卻像是一對少小兩口在吵架。
楚鄒有些煩慍這種感覺,尤其近日與曹碧涵相處後更加想擺脫。便冷了嗓音:“杵在那裡做什麼,裝聾子叫馬太監把你拎出去。”
這是有過的,她在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