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幻想著,用它去換無數幸福的未來,然而有朝一日回首風煙,最最珍貴的都被扣留在森冷的鐵櫃裡,不論怎麼掙扎堅持,得到的永遠不夠償付利息,抵押出去的希望和美好再也沒辦法贖回。
範季倫眼裡的疼惜和了解讓蘇淺淺一霎間心念劇動,從小到大她習慣了孤單,但是越習慣就越懼怕、越想擺脫。在短暫體驗過一個溫暖懷抱的魅力後,她難以抵抗那種無比巨大的吸引力。
晚上住在離公司不遠的酒店裡,範季倫在這裡逗留到很遲。他離開後,蘇淺淺穿上大衣,裹著條長長厚厚的圍巾走出酒店,打了輛車,回到她住過的那幢樓下。
現在知道了,三十五層,他和她,就住在頂層,不會再那麼傻乎乎地一層層數著,眼睛瞪大一眨不敢眨,生怕稍有不慎就錯亂了層數。
兩套房子的燈都關著。也許已經空了很久,也許已經被轉賣給別人了。
蘇淺淺就站在與小區一街之隔的地方,久久地抬頭仰望,回憶朝南那一整面牆的玻璃窗,黃底繡著小白花的窗簾,軟軟的沙發,臥室的水晶吊燈,還有他抽菸時煙叼在嘴角、眼睛被煙嗆得虛眯起來的模樣。
以為經過兩年時間已經被稍稍磨滅的東西,原來還是那麼歷久彌新。很奇怪現在再想起左天遠,第一個回憶起的,總是多年後重逢的酒會里,她一推開陽臺門,看到的他的背影。
所有親吻撫摸淚水疼痛,都抵不過他背影的清晰。
蘇淺淺終於知道了一切不可避免,現在再回頭看,她看到他時,心頭湧起的,除了慶幸,還是慶幸。只是當時自己不願意承認而已,從十六歲到二十七歲,左天遠果然是個可以讓女人迷戀十幾年的男人。
屋子還是黑著的。蘇淺淺深深吸了一口氣,夜晚如水般寒涼的空氣在肺裡盤旋一圈,帶著她的體溫撥出來融進夜色裡,淡淡白色的一縷霧氣,很快消失不見。
兩年間刻意遠離能夠得到他訊息的機會,現在卻跑到人家窗戶底下痴痴地望!蘇淺淺自嘲地笑笑,裹緊衣服,對自己說,如果街上再駛過三十輛車之前他房間的燈還沒亮,那她就答應範季倫,不回新加坡了。
這座城市的行道樹以法國梧桐居多,一到冬天,滿樹的寬大葉片都落盡,只留下粗大的主幹和虯結的枝杈。蘇淺淺站在法桐樹幹的影子裡,神情緊張地一邊數著路上的車輛,一邊抬頭往上看。
夜很深了,車輛並不多,可是三十這個數字也並不大,每次車燈從蘇淺淺身邊經過,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和兩年比起來,蘇淺淺在這個午夜街頭站的時間不長,決心卻是之前三十年生命裡不曾有過的堅定。生命到底是一條佈滿陷阱的坦途,還是偽裝寧靜的荊棘路?
今天晚上,她想知道結局。
“二十六……”
“二十七……”
聲音慢慢變得孱弱,蘇淺淺咬著嘴唇,看向從遠處駛近的一輛公交車。晚班車上沒什麼人,司機開得速度極快,轟轟的象個坦克。
“二十八……”
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蘇淺淺閉了閉眼睛,聽著第二十九輛計程車從她身邊經過。
悲傷劈頭蓋臉鋪天蓋地。真的連一點機會也沒有了嗎?
秋冬突然闖入春夏。
誰是誰的秋冬,誰是誰的春夏?
她一直在愛的男人又是誰?
答案昭然欲揭,她不敢看而已。
蘇淺淺呼吸急促,心臟象在喉間跳動,梗得她不知說什麼才好。街角依然還是有一輛車拐了過來,越駛越近,車速不快,象是體諒她此刻的心情。
咬緊牙關,只看最後一眼,蘇淺淺告訴自己,不管她是不是幻想過有一天還能夠擁有他。到此為止了,到此為止吧……
滿城星火全部熄滅,世界霎那漆黑一片。
只有三十五樓上那盞燈,不知什麼時候亮了。就在她恍惚徘徊的時候吧。不是他住的A座,而是她住過的B座。她當然熟悉那種燈光,節能燈泡白而明亮的顏色,他總說他喜歡亮亮堂堂,他喜歡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蘇淺淺坐在馬路牙子上,兩隻手掩住臉,直到淚水乾了才起來。回到酒店收拾了東西,第二天一大早退房,到火車站買了最快的一班車去上海。從新加坡過來的時候買的往返機票,到了機場以後到航空公司的櫃檯辦了改簽手續,今天下午一點就有一班回新加坡的航班。
現在範季倫應該已經知道她再次不告而別了吧。蘇淺淺的手機關機,塞在行李箱裡準備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