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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天晚上,他的的確確是聽到越劇唱片《紅樓夢》裡忽然傳出了《倩女離魂》的京劇唱段呀。可是第二天早晨,那一段唱腔又憑空消失了。還有《遊園驚夢》的老唱片,也是神出鬼沒,不翼而飛。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鬼? 堅定不移的無神論者水溶有些動搖了,猶猶豫豫地說:“你知道嗎,剛才胡家來電話,說明天為胡老爺子送殯,想請你去觀禮,因為——”因為覺得荒謬絕倫,他有點難以啟齒,“他們說,胡老爺子留了一封遺書給你。” 遺書。小宛明白,這就是若梅英所說的委託她最後一件事了。 “他為什麼會留遺書給你呢?”水溶問,但是心裡已經約略有答案。他看到女兒臉上有一種為自己所陌生的神情,詭秘而滄桑。 ←虹←橋←書←吧← 第79節:畫皮(5) 小宛說:“終於就要有答案了。” 夜裡,小宛失眠,經過客廳時,聽到書房裡傳來《遊園驚夢》的腔。 “萬紫千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壁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小宛以為是老爸加夜班趕稿,順手推開門來。 “奶奶?”她吃了一驚,“你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奶奶抬起頭,滿臉迷茫,滿眼神傷:“宛兒,你能不能讓我見見若小姐?” “奶奶……” “今兒你和你爸的說話,我都聽見了。你爸不信,我信。”奶奶的昏花老眼中漸漸蓄淚,“我來借你爸的唱片機聽聽小姐的唱腔,想請小姐出來,跟我見上一見。” “奶奶,她不會來的。”小宛同情地說。她已與若梅英通靈,心生感應,完全明白梅英為何不肯現身——不僅是因為奶奶年事已高,本來就日暮西山,再也禁不得陰氣入侵;還因為,當年的若梅英,不願意面對今天的小青。六十年久矣,人面桃花,滄海桑田,多少無奈辛酸,一言難盡,見又何為? 梅英是連女兒趙自和都不願意見面的——除了水小宛,她現身,只為殺人,不為敘舊。 “梅英不會現身的。”小宛再次說:“她說過,我所以能見到她,是因為我們相差六十年,卻是同月同日生,在佛曆上,是同一個人。我見她,好比照鏡子。” “你能見到,我卻見不到……”奶奶忽然哭了,淚水長流,彷彿回到六十年前,那個忠心的、懵懂的、不諳世事又有點嘴饞的包衣小青。在小姐面前,她永遠只是小青。她想念她的小姐,想了半世,如今知道她就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見,好不痛心。 小宛驚動地看著奶奶的眼淚,想不到一個老人的悲痛也會這般軟弱愴惻。梅英魂明天就要與世長辭,到那時,便連自己也不可以再見她,何況奶奶。那麼,奶奶就是一輩子的抱憾了。她好想幫助奶奶完成心願。 “好,奶奶,我幫你見她。”小宛豁出去。雖然梅英不會現身,然而她自有辦法畫皮以代,“奶奶,還記得當年你是怎麼幫小姐梳頭的嗎?” 梳子,篦,節,簪,釵,珠花,鳳,步搖,絡子…… 水家是梨園世家,水溶為了找靈感,向來把書房佈置得劇團後臺一般,到處都堆放著假的花卉、盆景、旗幟,青花瓷瓶裡插著翎毛,舊式隔扇上挑著宮燈,連牆壁都用劇場的紅緞幕遮起,粉墨行頭,應有盡有,雖不至十八般武藝樣樣齊全,卻也是胭脂水粉唾手可得。 小宛端坐在妝鏡前,斂容正貌,不苟言笑。奶奶——哦不,是小青,一樣一樣恭敬小心地在替小姐上妝,絲毫不敢馬虎。 描眉。塗粉。懸鼻。點唇,不要塗滿,只是中間一點紅,越顯得面如白玉,眼如星辰。勒頭,勒得兩隻眉毛斜飛上去,眼角高高吊起。抹額。貼絡子…… 鏡中人一點點分明,不是若梅英又是誰?她旋個身,隨著音樂揚起水袖,輕拋眼神。 小青脫口撥出:小姐——老淚縱橫。 留聲機裡在唱: “自別後遙山隱隱,更那堪遠水粼粼。見楊柳飛綿滾滾,對桃花醉臉醺醺。透內閣香風陣陣,掩重門暮雨紛紛。怕黃昏忽地又黃昏,不銷魂怎地不銷魂?新啼痕壓舊啼痕,斷腸人憶斷腸人。今春,香肌瘦幾分,摟頻寬三寸……” 是一曲《中呂》。不屬於《遊園驚夢》,也不屬於《倩女離魂》,是小宛從未聽過的一支曲。 “怕黃昏忽地又黃昏,不銷魂怎地不銷魂?新啼痕壓舊啼痕,斷腸人憶斷腸人。”好不應景! 小宛不由身子一軟,淚水湧出。梅英,到底還是來了! ←虹←橋←書←吧← 第80節:永訣(1) 永訣 胡瘸子一生中愛得最深和恨得最深的女子,是同一個人——若梅英。 他為了追隨她,不知陪了多少小心,送了多少金帛。 然而自始至終,不曾得過美人一笑。 多少次親自捧了禮品上門,卻除了冷遇,還是冷遇。 梅英只是個戲子,只為扮久了公主后妃,性格中便也自然地帶了幾分嬌矜,隱隱地睥暱自傲起來。出身雖然平賤,可是在高門大戶穿堂過戶慣了,尋常風月還真不放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