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沉默不語,雙成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片刻,我才開口道:“聽說你拼死救起了五小姐,其勇可嘉。”他回道:“護救主人,是小的本分。”我捧著藥碗將飲未飲,瓷碗上的鬥彩蓮花隨著藥湯的晃動搖曳生姿。
我忽而擲下藥碗叱道:“你也知道媜兒是你的主人?”那瓷碗堅硬未碎,只在地上滴溜溜轉圈。雙成不防我扔下碗去,嚇的一句話不敢講。我厲聲道:“既然知道主僕有別,你為何又對媜兒存有痴心妄想?”他驀地抬頭道:“小人並不敢!”
“不敢?你寫那些‘媜’字是何意?與媜兒人後親暱又是何意?媜兒落水你拼死搭救,你敢說你沒有別的念想?”
我嚴辭令色,就是想在氣勢上讓雙成臣服,繼而允諾不再與媜兒糾纏,誰知他聽了這話,反而一掃懼怕之色:“小的對五小姐一腔仰慕,並無半點褻瀆不敬之意。小姐怪責,並非因為小的喜歡五小姐,而是因為在小姐和世人心裡,小的身份低賤,不配喜歡五小姐!可是小姐想過沒有,最終人死如燈滅,若不能與喜歡的人在一起,即使天下至尊,一生孤寂,又能如何?”
這話戳到了我的心窩裡,讓我酸楚不已。我掩飾的說:“也不用如此偏激,你少年俊朗,如何找不到如意佳偶?若是糾纏媜兒,只會讓你們兩人都愁苦不堪。初蕊對你一向有心,若是你願意,我可以做主把她許配給你”
“小姐!”雙成猛然高聲,棠璃忙上前喝道:“小姐寬厚,你越發得意了,還不住嘴!”雙成胸膛起伏,負氣道:“正因為小姐親厚,看的書也多,我以為小姐和別人不一樣!沒想到小姐也以地位身份論人,我是靖國府買來的,這條命就像螞蟻一樣任人揉捏,小姐要我生就生,要我死就死,可是就算這樣,我的心依然不會改變!”
我怔在當場,棠璃不敢說話,四下裡寂靜無聲,只聽見門外有人壓抑著哭聲,棠璃箭步掀開門簾一看,初蕊蹲在門邊正捂著嘴抽泣。她在門外哀哀道:“小姐,婢子不嫁人,就讓婢子伺候小姐一輩子吧。”我嘆口氣,揮手遣退了雙成。出門時雙成見初蕊悲慟,隱隱有不忍之色。初蕊只管低著頭,再不肯看他一眼。
棠璃皺著眉道:“雙成未免膽子太大了,五小姐是什麼人,若是知道他有非分之想,五小姐能饒了他?三夫人能饒了他?”我呆呆看著桌上的鎦金掐絲麒麟送財擺飾道:“只怕媜兒早知道他這番情意,而且甘之如飴了。”棠璃一驚,隨即道:“小姐有什麼打算?”
我頭暈腦脹,只道:“我能有何打算。父親曾讓我留心姐妹身邊的人,就怕惹出什麼不堪的事敗壞門楣。如今雙成這樣說,想是與媜兒清清白白無愧天地,我難道出頭棒打鴛鴦不成?再不濟,還有父母爹孃,也輪不到我操心,隨他們去吧。”
棠璃低頭細細思量,初蕊壓抑的抽噎聲也消失了。我在腦海裡紛至沓來的睡意中,慢慢睡了過去。
第十八章 驚變(三)
雖說丫頭們照顧的無微不至,我還是染上了所謂的風寒。一連五天頭痛欲裂,體溫忽冷忽熱,嚇的棠璃初蕊她們天天請醫官往這邊跑。聽說媜兒那邊也是如此,好在她體格強健,比起弱不禁風的我又輕鬆了許多。
雙成這段日子頻繁跑到西院打聽媜兒近況,棠璃說起時,我只做沒聽見。自從媜兒落水生變之後,他二人正如膠似漆,又豈是我能分開的?由門第身份來左右一雙璧人的姻緣,在我曾經的世界裡也是有的,只不過東秦更加嚴苛一些。我不過是走投無路,安心演好尚書家的小姐角色罷了,姐姐妹妹的感情紛擾還是留給父母去解決吧。
二孃長姐並雲意過來探我,我半倚在床上,懶洋洋的不想喝那苦湯子,雲意嗔道:“種下善因得苦果,這會子才知道任性了,快喝了吧。”她拿過藥碗親自餵我喝藥。錦心進來笑說:“滿府裡都找沈小姐呢。”
雲意詫異道:“找我做什麼?”錦心笑著跪下,恭敬道:“恭喜沈小姐,沈小姐大喜了!皇上下詔,封了沈老爺做內府織造採辦,又宣沈小姐入宮伴駕。這會子沈府的人正在外廳等著接沈小姐回府呢。”
只見雲意拿碗的手一顫,藥湯些微潑出去了些,棠璃忙雙手接過藥碗。雲意轉向我,她一張俏臉褪盡了血色,臉色煞白道:“除了叔父,我們家從來不與官宦結交,這是怎麼話說的,為何突然就”我也不解其意,長姐忙問錦心道:“你聽明白了沒有?沈府的人是怎麼說的?”錦心回道:“聽明白了,沈府的人說是宮裡夏太監傳的旨,現在府裡已經有了一眾羽林軍及教習嬤嬤,只等著沈小姐回去。”
既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