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斥子規,悽風殺明月。
當夜蕭紅樓便下令在鎮南谷休息。
按地形看,鎮南谷谷底地勢低窪,東西為山,南北走向,夜間雖有穿堂之風,若是尋得隱蔽之處,卻也是不錯的休憩之所。只是鎮南谷乃是南越二十萬將士埋骨之處,早個幾十年來說不定還能在此挖到不少斷臂殘肢,多少人傳言此地有百鬼夜哭之奇觀……選在這麼個地方落腳,當真是頭殼壞到無可救藥了。
聞人宣猶自腹誹不已,瞥了一眼毫無異議的廖碧城,只好認命地幫無字把棋盤搬下車,坐在火堆邊和小鬼下起棋來。
“啊啊宣哥哥你又耍賴!你趁我送鹽巴的時候動棋子了對不對?”
“哪……哪有?!”
“就有!”無字撅著肉嘟嘟的小嘴把手裡的作料遞給祁冥月,趴在棋盤邊把二人的棋子重新擺擺好。
“你看,你第一步走這裡,我於是獨兵突進,你再走這裡包抄,我在後面攔截,你……”
聞人宣嘴角抽搐著看無字認認真真地把二人方才走的棋路分毫不差地擺了一遍,直到他走的最後一步——他耍賴的地方……
“錯了錯了!不是這麼走的!”聞人宣氣不過,伸手推亂了無字擺好的棋子。
“啊啊你是耍賴大王!”
“我耍賴?我你有本事就別和我這個耍賴大王玩!”
“那我就和紅哥哥玩,哼!”雖然和他下棋總是我輸……
“有什麼了不起,誰怕誰!你爺爺陪你玩你還挑三揀四!”
廖碧城靠在身後的大石上看二人玩鬧——這已是這幾日的第三十二次了,只可惜聞人宣一直不相信無字能把棋路一一記住……
憶起日裡與蕭紅樓在靖北坡上的對話,廖碧城心緒不寧,手伸進懷裡掏出一件物事,放在手裡愣愣地瞧著。
——湖藍的底子,粉紫的繡線,暗色的花紋,隱隱散出一股菊花的香氣,是一個精巧別緻的香囊。
那日在小緋墳前與蕭紅樓爭執之後,廖碧城將老郭救起,原以為一擊之下絲毫不會武功的老郭定會受傷不治,檢視之下卻只是受了些皮肉傷。廖碧城大喜,二人離別之時老郭便將這個香囊交給他,竟是小緋病重時仍惦記著他,親手給他繡的。辦喪事之時兩人頗為忙亂,老郭也是在他走了之後才想起香囊的事,此時才交到他手上。
這香囊只有卵兒大小,針腳細密,香氣淡雅,一面繡著紫菊的圖樣,一面卻只有一個小小的“十”字,想來原本是要繡“城”字的“土”字邊的,卻未能成形,只剩下一半殘字。
想那纖細的人於燈影下將一絲絲愛重珍惜都繡進這小小的香囊,廖碧城小心地摩挲著,將它放進貼身的衣裡。
“老爺,夫人說,要您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
彼處三個馬伕正將山泉水燒開儲備飲水,祁冥月吸著煙桿睨著另一堆火上孜孜流油的烤野兔,蕭紅樓在車裡慵懶淺眠。山風呼嘯,淒冷肅殺,此處卻寧靜平和,似乎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
驀然一陣陰風馮(ping二聲)臨,夾雜著一股冰寒之氣,毫無指向的風在山坳裡橫衝直撞,幾絲烏雲拂過半殘的下弦月。
廖碧城眼色一厲,剛緊了緊身上的雪狐裘,陰翳肅殺的山谷裡就憑空響起一陣尖利的嘯聲,嘯聲如怨如惡(wu四聲)、如泣如刳(ku四聲),更似千魂齊奏百鬼夜哭!如同一把把幽魂劍直插入雙耳搗向心脈!
“啊!”原本坐在棋盤邊用心下棋的無字突然痛呼一聲,下一刻祁冥月已經來到他背後,運起內力將雙手覆在他背上!
“十三哥……”聞人宣內力淺薄,只覺雙耳似被刺入兩把鋼針,狠絕的痛楚瞬間襲遍全身,剛想運功抵禦廖碧城已來到他背後,將手按在他背後心俞穴處。
“厲鬼夜哭。”廖碧城心下一顫,向扶住無字身子的祁冥月厲色點頭。
祁冥月死水無波的臉上亦現出幾分驚異。
“什麼?”聞人宣心脈雖被廖碧城綿暖的真氣護住,雙耳卻還是被淒厲的嘯聲震得脹裂般疼痛。
“屏息打坐!”
“厲鬼夜哭”乃是“夜羅剎”戚殤的成名絕技,專以灌注狠絕內力的嘯聲殺人,與“獅子吼”類似。只是是獅子吼聲震林越,如天雷轟頂、震盪內府;“鬼夜哭”卻淒厲尖煞,如狼嚎鬼哭、傷損經脈,不現真身便可殺敵於百里之外。
十八年前戚殤曾以此技擊殺伏擊他的祁連四使,之後便隱退江湖不問世事,今日怎會出現在此?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