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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往已久的巴黎,另外請到兩個獎學金,一個是到日內瓦讀美術史,一個是到比利時攻油畫,她選擇了後者,她說,她還是比較喜歡畫畫。當然,凡是有能力把自己變成美術史的人應該不必去讀由別人繪畫生命所累積成的美術史。

有一天,一個歐洲男孩把自家的一棵櫻桃樹指給她看:

〃你看到嗎?有一根枝子特別彎.你知道樹枝怎麼會彎的?是我爸爸坐的呀!我爸爸小時候偷摘櫻桃被祖父發現了,祖父罰他,叫他坐在樹上,樹枝就給他壓彎了,到現在都是彎的。〃

說故事的人其實只不過想說一段輕鬆的往事,聽的人卻別有心腸的傷痛起來,她甚至忿忿然生了氣。憑什麼?一個歐洲人可以在平靜的陽光下看一株活過三代的樹,而作為一箇中國人卻被連根拔起,〃秦時明月漢時關〃,竟不再是我們可以悠然回顧的風景!

那憤怒持續了很久,但回臺以後卻在一念之間渙然冰釋了,也許我們不能擁有祖父的櫻桃樹,但植物園裡年年盛夏如果都有我們的履痕,不也同樣是一段世緣嗎?她從來不能忘記玄武湖,但她終於學會珍惜石門鄉居的翠情綠意以及六月裡南海路上的荷香。

五 驃悍

〃那時候也不曉得怎麼有那麼大的勇氣,自己抱著上五十幅油畫趕火車到歐洲各城裡去展覽。不是整幅畫帶走,整幅畫太大,需要僱貨車來載,窮學生哪有這筆錢?我只好把木框拆下來,編好號,綁成一大扎,交火車託運。畫布呢?我就自己抱著,到了會場,我再把條子釘成框子,有些男生可憐我一個女孩子沒力氣,想幫我釘我還不肯,一徑大叫:'不行,不行,你們弄不清楚你們會把我的東西搞亂的!'〃

在歐洲,她結了婚,懷了孩子,贏得了初步的名聲和好評,然而,她決定回來,把孩子生在自己的土地上。

知道她離開歐洲跑回臺灣來,有位親戚回臺小住,兩人重逢,那親戚不再說話,只說:〃咦,你在臺灣也過得不錯嘛!〃

〃作為一個藝術家當然還是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好。〃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人在車裡,車在臺北石門之間的高速公路上,她手握方向盤,眼睛直朝前看而不略作回顧。

〃他開車真'驃悍',象蒙古人騎馬!〃有一個叫孫春華的女孩子曾這樣說她。

驃悍就驃悍吧!在自己的土地上,好車好路,為什麼不能在合法的矩度下意氣風發一點呢?

六 跟荷花一起開畫展

〃你的畫很拙,〃廖老師這樣分析她:〃你分明是科班出身(從十四歲就在苦學了)!你應該比別人更容易受某些前輩的影響,可是,你卻拒絕所有的影響,維持了你自己。〃

廖老師說的對,她成功的維持了她自己,但這不意味著她不喜歡前輩畫家。相反的,正是因為每一宗每一派都喜歡,所以可以不至於太迷戀太沉溺於一家。如果要說起她真的比較喜歡的畫,應該就是德國杜勒的銅版畫了。她自己的線條畫也傾向於這種風格,古典的、柔挺斷卻根根清晰分明似乎要一一〃負起責任〃來的線條,讓人覺得彷彿是從慎重的經籍裡走出來的插頁。

〃我六月裡在歷史博物館開畫展,剛剛好,那時候荷花也開了。〃

聽不出她的口氣是在期待荷花?抑是畫展?在荷花開的時候開畫展,大概算是一種別緻的聯展吧!

畫展裡最重要的畫是一系列鏡子,象荷花拔出水面,鏡中也一一綻放著華年。

七 千鏡如千湖,千湖各有其鑑照

〃這面鏡子我留下來很久了,因為是母親的,只是也不覺得太特別,直到母親從外國回來,說了一句:'這是我結婚的時候人家送的呀!'我才嚇了一跳,母親十九歲結婚,這鏡子經歷多少歲月了?〃她對著鏡子著迷起來。

〃所謂古董,大援款是這麼回事吧,大概背後有一個細心的女人,很固執的一直愛惜它,愛惜它,後來就變成古董了。〃

那面小梳妝鏡暫時並沒有變成古董,卻幻成為一面又一面的畫布,象古神話裡的法鏡,青春和生命的秘鑰都在其中。站在畫室中一時只覺千鏡是千湖,千湖各有其鑑照。

〃奇怪,你畫的鏡子怎麼全是這樣橢圓的、古典的,你沒有想過畫一長排鏡子,又大又方又冷又亮,舞蹈家的影子很不真實的浮在裡面,或者三角組合的穿衣鏡,有著'花面交相映'的重複。〃

〃不,我不想畫那種。〃

〃如果畫古銅鏡呢?那種有許多雕紋而且照起人來模模糊糊的那一種。〃

〃那倒可以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