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永泰爽朗一笑,視線在卓印清與卓崢之間逡巡了一圈,唇角的兩撇鬍輕輕一抖。
天子腳下,凌安本就是是非之地。尋常人家都有個家長裡短,更何況是國公府邸。
看出這父子二人之間的態度微妙,姚永泰十分有眼力見的對著卓崢行了個禮,也不再多客套,領著身後的幾人便告辭而去。
待到姚永泰走後,卓崢連嘴角的勉強的笑意都不屑維持了,一拂身上官袍的長袖,轉身向著國公府內院走去。
父子二人一前一後地走入了內院的書房之中,卓崢示意書房內整理的小廝退下去,徑自走到檀香木案之後坐下,也不管佇立在他身前面色慘白的卓印清身體是否安康,蹙著眉頭開口道:“今早我去你的院落中找你,你卻並不在府內,你去了哪裡?”
這幾日正值卓印清舊疾發作之時,說來已經在外養病了五六日,卓崢卻今日才發現他不在府內。
卓印清捂唇輕咳了兩聲,一雙色澤澄澈的眼眸望向卓崢,愧疚道:“因為外出的時候太過倉促,所以未來得及向父親稟報,沒想到竟然連累父親白跑了一趟。”
聽著卓印清口吻如此誠懇,卓崢倒也不好再板著一張臉。伸出手來隨意一指自己側前方的檀香木四出頭官帽椅,道:“坐罷。”
卓印清的身形晃了晃,而後才坐了下去。
“其實我今日找你也沒什麼要事,因為隱約記得你似乎每逢月末的時候身體都不太好,便過來探望於你。”卓崢將面前桌案上攤開的幾本書合上,深嘆了一口氣道,“你亦知我事務繁忙,所幸你二弟在處理公事上已經漸入佳境,才給我騰出了喘口氣的空閒。為父知道以前一直疏忽於你,清兒,你不會怨為父罷?”
卓印清低垂著眼簾,纖長的睫毛將眼眸中的所有情緒盡數遮蓋,從卓崢的方向看去,竟然能看出幾絲黯然苦澀之意。
半晌之後,卓印清開口,聲音低啞道:“都怪我身體太過孱弱,無法為父親分憂。”
卓崢等得便是卓印清的這句話,口吻更加和藹道:“你身體不好,應當好好休息,哪裡有什麼怪罪不怪罪的。”
卓印清的眼眸中劃過一抹冷凝之色,卻迅速被如淵的幽深所吞噬。
將一直放置在官帽椅扶手上的手縮回到袖中,卓印清卻沒有順著卓崢的意思繼續往下說,而是開口轉了話題緩緩道:“剛才在府門口遇到的京兆尹姚大人,若是我沒有記錯,這幾日姚大人正在奉今上之命徹查江家嫡子遇害一案。姚大人與我們國公府素來沒有什麼交情,不知為何會突然前來拜訪?”
卓崢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那江永中的兒子從馬上摔落之時,我正巧路過案發之地,姚永泰不知從誰那裡聽到了此事,是以才專程過來一趟向我詢問當時的情況。”
說到此處,卓崢聲帶不滿道:“早就聽聞姚永泰行事雷厲風行,不知為何這江閒的案子卻審得如此拖沓,一個人證恨不得提審上個百八十遍。即便聖上讓他徹查,這慢吞吞的查法,大有恨不得將此案審到猴年馬月去的架勢。”
姚永泰這般,自然是因為秦隱越慢越好的授意。卓印清眉眼微彎,露出一個頗為純良的笑容:“既然此案已經驚動了當今聖上,小心駛得萬年船,審得仔細一些倒也不為過。”
卓崢仔細觀察著他的神色:“你怎麼對於此案如此上心?莫不是丁向勳那老頭子又想借著此案弄出點什麼名堂來罷?”
“丁大人確實讓我對於此案多關注些,畢竟待到京兆府結案,此案還需要大理寺稽核之後方能呈與陛下硃批。”卓印清毫不臉紅地將此事推脫給了大理寺卿丁向勳。
卓崢冷哼了一聲:“丁向勳對於你倒是十分重用。不過要我看,你既然身體不好,還是莫要跟著丁向勳在大理寺中勞心勞力,這樣沒準還能多活……”
話音一頓,卓崢迅速改口道:“這樣才能好好調養身體。”
那第一句話雖然沒有說完,卻明顯可以聽出不是什麼好話。
卓印清面露感激之色道:“多謝父親關心。”
卓崢張了張口,原本還想再說什麼,但是看到神色恭敬的卓印清,最終搖了搖頭,將原本想要說的話重新吞回到腹中。重新攤開面前的書冊,卓崢揮了揮手道:“看你今日的面色也不是十分好,還是下去好好歇著罷,若是身體再有什麼不適,別忘記讓人告訴我一聲。”
卓印清聞言站起身來,對著卓崢行了一個別禮,卻靜靜佇立在那裡並沒有動。
“怎麼了?”卓崢抬起頭來,目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