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間”
張老八精神一振,大叫道:“人家有熱水器,用電呢!一個電閘刀,往上一推,十五分鐘,就有熱水出來,想咋個洗就咋個洗,橫起洗,豎起洗,隨便你!人家用那個香皂,嘖嘖,香啊,洗後以後,大老遠都聞得到!”
魯板忍不住插嘴問道:“老八你坐過飛機沒有?”
張老八被問得有點發愣,但是馬上就反駁道:“你以為人人都能坐啊?飛機是什麼人坐的?**他老人家坐的,我又不是首長級別,不過我坐過火車,嘟轟隆轟隆的……”
“那輪船呢?你有沒有坐過輪船?”
張老八自豪地說:“沒有!可是我見過!”指著對面的山頭道:“看那兒……輪船就跟那山頭兒一般大,漂在江上,可帶勁了!屁股後頭沖水花,呼哧呼哧地跑,嘖嘖,速度快吶!你剛看到在這頭,一眨眼就只剩一股黑煙了!”
眾人跟著他嘿嘿傻笑,張老八見眾人都用崇敬的眼光看著他,連魯板都那麼羨慕,張老八特別得意!拍著魯板的肩頭道:“闆闆,我要有你的手藝,早就在外邊發財了!我認得一個幹木工的,狗日……一個月五六百!抽的煙都帶咀,螺絲屁股歪轉嘍!有興趣沒得?十三那天跟我出發!八哥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
魯板抿著嘴,開始憧憬未來的生活,眾人也七嘴八舌地勸說,張老八伸出手按下其他人的話頭,無比嚴肅地看著魯板:“闆闆!男兒志在四方!那個……闖世界,長見識,掙了錢風風光光回來,你看看我!就快發了,看看這衣服,這叫夾克,知道不?夾克!看看褲子……這是西褲,看看我的腳上,哎!看仔細,人造革、帶跟的!這是泥巴路,嗑不出響聲,要在水泥地上走幾步,那聲音……聽過馬蹄子嗎?跟那聲音一樣!可是我只會賣苦力啊,闆闆,你是手藝人!你有手藝,靠手藝吃飯,不吃苦不受累,還不看人眼色!體面!”話聲剛落,其他人也紛紛勸道:“去吧,闆闆,去吧,給咱們魯家村掙個名聲回來,出息了再回來帶我們!”
魯板有些激動地看著張老八,他的黑臉膛子透著暗紅,張老八張著嘴,他好像比闆闆還急,魯板嗯了半天總算說了句話:“要多少路費?”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張老八伸出一巴掌:“路費不貴,一百六十塊,你準備這個數,頭個月沒工資吧?得要吃飯吧?需要生活費吧?”
他問一句,眾人就點一下頭,問完大家都覺得張老八不一般了,人家真是見過世面的,分析問題頭頭是道,有理有節。魯板暗自盤算著,五百塊!這可是個大數目,一盒棺材就有多了,可除掉材料錢,一盒也就一百多,那就要做五盒才夠。可問題又來了,這棺木都是他爹經手的,他從來沒有接過錢。
闆闆沒有絕望,他還有辦法,在他家的林子裡有棵香樟樹,兩人合抱,他爹說是留來自己用的。闆闆打著主意,這香樟可以做兩盒棺木了,大的給他爹,小的就賣了!主意打定,他就跟張老八商量,讓張老八等他半個月!正月二十八,那也是好日子,剛好那天張老八的侄子張貴官辦月米酒,他的侄孫子滿月。
張老八想了一會兒,其他人跟著起鬨,他也豪爽地應承下來。魯板得了他的口信,立馬回家開始準備。
魯貴蹲在門坎上,駝著背,披了件羊毛氈子,嘴裡叭嗒叭嗒地抽著老煙。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魯貴的背就佝僂了,原來那身板,往哪一站準得當塊門板使,劉春蓮抬起手抹抹額上的汗水,緊緊手裡的豬草,不快不慢地剁著。
闆闆走到魯貴面前,低下頭,左手扣右手,眉頭皺得老緊,魯貴咳了一叭口痰,翻起紅眼道:“說。”
“阿大,六十了快,我幫你做盒子。”
魯貴不說話,眼睛眯起來,不看板板,闆闆現在就像他年青時候,門板一樣的身材,又黑又壯,手指就像胡蘿蔔一般,比他稍為矮些,但更顯得墩實。魯貴看著遠山,遠山被霧罩著,一絲絲霧氣就在眼前飄忽,山那邊還是山,無盡的山,聽說有長江,有黃河,幾里寬,江河上邊跑輪船,還有大海……他無法想象大海是什麼樣子。
魯貴敲了幾下煙桿:“我老了,我快要死了,昨天我請人帶信給吳陰陽,讓他幫我看山,我跟你媽都要修山,你有孝心,不枉大養你教你。你去砍樹吧。”
魯板沒動腳,他還是站在那兒,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他爹,山裡的叫法很奇怪,他爹不讓他叫爹,要他叫大,說是八字不合,叫爹魯貴受不起。魯根叫他爹叫叔,也不叫爹。
這一年來魯貴彈墨線不準,眼睛老模糊,煤油燈薰得眼睛像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