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瞪大了眼睛。一個餅乾聽可是要好幾塊錢呢!她這個是從家裡帶來的,用了好多年了。
“美國的餅乾連餅乾聽一起買才三兩塊錢,有時一塊錢就買到了,特別是‘聖誕節’後。那次我一下子買了二十多聽餅乾,吃了好幾個月。吃完了,就把餅乾聽一個一個扔到垃圾桶裡去了。”單中原說著,用手做著往窗外扔東西的動作。
小燕心裡想,多可惜啊!
“那個時候,我對美國所有的嚮往,就是能一年吃一百多隻雞,丟好多個餅乾聽不心疼。”十年前一個晚上,當我因睡不著覺而打電話和小燕聊天時,她靜靜地對我說。
我在電話這頭笑了,回憶著我那時在大學裡的情景──有次一個男孩請客,我居然一頓吃下三塊肥肥的紅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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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中原接過陳老師的課不久,小燕發現,教室裡的人多了起來。連宿舍裡那兩個經常逃課,偷偷地和男朋友出去逛的女孩子,也不缺席了。大家喜歡聽他課前課後談論在美國的見聞,一個個都瞪大眼睛羨慕地看著他。那時八四年,人們對美國的瞭解畢竟還少,單中原又是第一個從美國回去的人。
課後,總有幾個女孩子纏著他問問題。小燕知道,她們並不是真的好學,只是喜歡和崇拜他而已。因而晚上宿舍裡熄燈後,單中原成了女孩子們新的談論物件。她們說他漂亮,有風度,有深度。簡直可以和當時所有報章雜誌推崇的“男子漢”高倉建相比,只不過是他的面板白了點,不過這反而使得他溫情文雅。
小燕從不對這樣的談論發表議論。早期的時候,為了不顯落單,她也插嘴。可是,沒等她把話說完,她們就打斷她:“得了,你又不和男孩子交往,好象也沒興趣,你沒發言權。”所以,這種時候,小燕總是沉默。
梅雨季節了。再也沒有陽光了。上海的天,浸淫在無數的陰雨連綿中。這樣的日子裡,所有的一切都顯得粘滯,散發著些陳舊衣物的味道。小燕還是喜歡到河邊的小亭子裡看書,只不過是有時看著雨絲斜漂在櫛子花碧綠的葉子上,她會在心裡湧起一絲無名的傷感。
也許再過幾個月就要畢業了,雖然沒有跟班上的什麼人很親近,但是四年同窗,離別在即,難免有些留戀。何況,幾天前,一個她在通宵教室裡見過幾次,但不知名字的男孩突然走到她座位前面,把一張紙放在她桌上,說:“這是我寫的一首詩,幫我看看。”待她從驚愕中抬起頭來,他已經跨著跳躍般的步子離開了教室。
你是淡淡的塵霧從我心裡經過
心,怎麼可以有圍牆
這樣的渴望其實並不很大
可是,從此以後
我再也無法平靜地
走過你不經意的眼神小燕不知他什麼意思。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她看這首詩。難道……可是,那天之後,她再沒見到他。說實話,詩寫得沒什麼水平,只是,以前從來沒有人讓她幫著讀詩。想到這裡,她情不自禁地又把夾在書裡的這首詩讀了一遍,心裡還是很惘然。
“張小燕!”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喊她。
她抬頭一看,發現是單中原,撐著一把黑傘,向他走來。
“我去後門的食品店裡買了點水果,剛好看到你在這裡。”他手上提著一個寫著英文字母的亮光紙袋,小燕想肯定是美國帶回來的。
“你在看什麼書?”單中原依然撐著傘,站在亭子的臺階上問她。
她沒做聲,把手裡的書揚給他看。
“《現代美國小說選讀》?不錯。”他點點頭。
小燕覺得很尷尬,因為沒什麼話說。
沉默了一會兒,單中原突然說:“到我家坐坐吧,我從美國帶了幾本通俗小說回來。”
看她遲疑著,單中原把頭向亭子外一扭:“走啊,別磨蹭。”
五年後的那天晚上,小燕對我說:“我就那麼跟著他去了。雖然當時我覺得不喜歡他的語氣。可是,我現在沒有辦法後悔。”
單中原的家在教工宿舍二號樓,那個年代典型的灰色方塊水泥建築。很簡陋的一室一廳,和所有的講師一樣,只不過是擁擠的廳裡,除了罩著米色布套的沙發外,還有一個很大的冰箱和一臺二十英寸的彩電──那時的奢侈品,肯定是出國帶回的指標買的。
“學校裡很快就要給我分房子了。”單中原把水果放到茶几上,說道。
“坐呀。”看小燕站著不動,他拍拍沙發說:“坐。”
小燕遲疑著,坐到他旁邊。
他摸摸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