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做聖人麼?”又嘆,“我真羨慕你,從小你過的日子就和別人不一樣。不像我,永遠困在這四方天地裡,悶也悶死了。”
從小麼?小時候我們不是一起做柔桑縣主的侍讀婢女麼?只是我比她稍稍用心一些罷了。“夫壞崖破巖之水,源自涓涓;乾雲蔽日之木,起於蔥青”'211',從此漸行漸遠,如此而已。我拉著壽陽柔軟的小手,笑道:“玉樞,你說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對不對?”
我甚少喚她的名字。玉樞不自覺地斂去笑容,認真道:“是啊。”
我淡淡一笑:“那我的經歷,自然也是你的。你又何必羨慕自己?”玉樞驀然紅了眼睛,咬了咬唇,扭過頭去。
從粲英宮出來,穿過益園,便是歷星樓。巍巍高樓獨立於斜陽之中,樓前新植的紅梅如沁血的雲霧,洶湧而孤寂。廊下襬著兩缸溫室裡培育的山茶花。飛紅陣陣,落地成蔭。“茶花……”
綠萼道:“茶花怎麼了?”
“沒什麼。”鹹平十三年的春天,歷星樓前也有兩盆淡紫茶花。我和高曜來看望慎妃的時候,惠仙正帶著幾個丫頭賞花。正是在那一日,高曜勸舅母放表兄裘玉郎赴任蘄水縣令。歷星樓人去樓空,茶花依舊開得嬌豔,而裘玉郎終於成為高曜的心腹。當年齔童一言,成就未來之君臣。
銀杏卻道:“歷星樓空置已久,門前卻還有茶花,足見慧貴嬪也忌憚弘陽郡王殿下,不敢對慎妃娘娘不敬。甚至還有些巴結的意思。”我轉頭讚許地望了她一眼。
綠萼道:“她知道巴結王爺,怎麼不對咱們姑娘好些?動那些歪心思做什麼?”
銀杏道:“王爺是王爺,姑娘是姑娘,慧貴嬪是聰明人。再說,不就是漱玉齋換了人麼?究竟也還不曾怎樣。”
綠萼還要說,我笑道:“銀杏說得沒錯。走著瞧便是。我既回來了,也該進去瞧一瞧慎妃娘娘。”
綠萼忙道:“歷星樓許久都沒有人住了,聽說因為慎妃在裡面自盡的緣故,幾乎已經荒廢了。”說罷用手肘碰了碰銀杏。銀杏忙道:“是啊,怪嚇人的,姑娘真的要進去麼?”
忽然從梅樹叢中,轉出一個繫著花囊抱著花帚的白衣宮女,剛睡醒似的無聲無息踏上石階,欲掃去落花。綠萼倒吸一口冷氣:“這人莫非是個鬼?剛才咱們怎麼沒瞧見?”
我吩咐小丫頭道:“去把那位姑姑請來。”不一時那宮女疾步走到我面前,行了一禮。只見她大約四十七八歲的年紀,兩頰佈滿瘢痕,甚是憔悴。
我笑道:“姑姑常在這裡打掃?”
那老宮女道:“回大人的話,奴婢每隔兩日,到歷星樓清掃一次。樓裡面一個月清掃一次。”
我又道:“我想進去瞧瞧,姑姑能開門麼?”
老宮女道:“這……歷星樓許久不曾住人了,天又快黑了……恐怕不大好。”
我笑道:“怎麼?難道有鬼?”
老宮女道:“不不不……這倒沒有。奴婢這就去開門,只是大人要小心些,裡面許久沒有打掃,恐怕灰塵多。”說罷領我們上前,開了門。
一陣昏暗暖風撲出,帶著塵土氣的奇異香味。綠萼掩口咳了兩聲。我回頭向銀杏和綠萼道:“你們若不想進去,便在外面等我罷了。”
兩人相視一眼,還在猶豫:“這……怎麼能讓姑娘一個人進去?”
忽聽身後一個清澈的少女聲音道:“既然兩位姐姐有難處,就讓我陪大人進去吧。”這聲音聽著耳生,轉頭一瞧,原來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身材高挑,容貌清秀,笑意從容,一如當年。一身綠衫清爽自然,大大沖淡了歷星樓前的蕭索肅殺之氣。原來是龔佩佩。陸皇后崩逝那一夜,她在椒房殿中借給我手爐時,還只有十三歲,如今已是及笄之年。
我恍然道:“龔大人?”
龔佩佩上前行禮道:“大人萬安。下官從遇喬宮出來,得知大人今日回宮了,正想去漱玉齋拜望,不想在這裡遇見。就讓下官陪大人進去,這樣兩位姐姐該放心了。”說著向銀杏和綠萼一笑。
我有些不好意思:“難道妹妹不怕麼?”
龔佩佩微笑道:“下官聽說這裡是弘陽郡王生母的故居,早就想進來瞻仰一番,一直不得機緣。今日能與大人一起登樓,求之不得。”
我笑道:“好,那我們便一道上去瞧瞧。”說罷轉頭向綠萼和銀杏道,“你們在下面等我。”龔佩佩也吩咐隨行的宮女在下面候著。老宮女舉了燈來,要跟進去,我忙道,“姑姑也在外面候著吧,我和龔大人一會兒便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