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你彈琴,我就特別想跳舞。舞至死也不悔。我愛,你的琴聲就是我的紅舞鞋呢。而你,就是使我變成維麗絲的死亡輪音。摘自阮丹冰《天鵝寄羽》〗曲風沒有找到他的天鵝。那隻垂死的,已經不可能再飛起的天鵝自從在寵物醫院的手術檯上失蹤後,就再沒有任何訊息。醫生說:有靈性的生物在死之前都懂得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身,維持最後的尊嚴。對它們而言,死亡是神聖而不可侵擾的。這使曲風簡直髮了瘋。他怎麼也不能相信,他的天鵝會捨得這樣離去,不再見他一面。那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呀,他怎能讓她就此消失無蹤?不!他要找到她!要陪著她!她活著,他要找最好的醫生治好她;她死了,他給她壘最好的墓,像對待一個人,一個真正有尊嚴的人那樣鄭重禮葬。他跑遍全市所有的湖畔,動物園,禽類展覽館,希望找到天鵝的蹤跡。但,沒有。那隻天鵝就像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沒留下半點痕跡。鋼筋水泥的都市叢林中,她能去哪裡呢?曲風。水兒的重生,把曲風同林家緊密地拉近了,感覺上,他們已經成了一家人。可是水兒本身,卻越來越讓小林感到不安。重新醒來後,她比以前更美麗了,美麗的不是五官,是她的神情。她的神情中,忽然有了一種不屬於她年齡的成熟美豔。一種不祥的美豔——天真中帶著妖冶,稚嫩中露出挑釁,甚至還有一抹捕捉不住的滄桑。種種不可能的神情集中在一個十二歲女童的臉上,所彙集出來的,是驚人的魅惑。過去,她美得入畫;如今,卻只合照水,水波流動,影兒千變萬化,抓不住一個準模樣兒。水兒的美,是飄忽而沒人氣的,超越凡塵的美麗概念之上。她大多時候沉睡,每次醒來,第一件事必定是找曲風,如果找不到,就賭氣閉上眼睛不說話;找到了,就痴痴地望著他,一言不發,眼中無限婉轉哀傷,讓小林從骨子裡感到冷悸。她變得任性,愛生氣,而且不勝煩惱,好像完全不接受自己的重新醒來似的。對人愛搭不理,滿臉戒備生疏,連“媽媽”也不肯叫。大林與她親熱,她頗不習慣,微微皺著眉,似乎不知該怎樣對待這樣充盈的熱情。給她洗澡擦身,她竟然害羞,要求自己來,而讓母親迴避。對待小林她倒是熟悉的,但是眼中有敵意,而且,未免對阿姨的戀愛生活太關心了一些,會忽然問她“你最近還和曲風約會嗎?”“曲風喜歡你嗎?”諸如此類的問題。甚至有一次,她很好奇地問:“是什麼原因使那麼多人同時愛上唐璜那樣的男人呢?”問的時候,臉上有一絲很真誠的困惑,讓小林又好氣又好笑,同時,水兒將曲風比做出名英俊而又風流成性的唐璜也讓她覺得新奇。因為她小,小林不願同她計較,對所有的問題往往只是笑而不答,可是心裡暗暗犯疑,這些問題關小女孩什麼事?而且,她真的是小女孩嗎?美麗得這樣妖氣,又任性得這樣特別的小女孩?而更令小林不安的,還是曲風。曲風明顯地被水兒吸引,常常凝視著她的眼睛問:“你到底是誰?這樣的美麗!”水兒答:“是仙女。”“是王母娘娘身邊的七仙女嗎?”曲風逗她。可是水兒答:“不,是塔里尼奧的西爾菲達仙女。”曲風和小林一齊愣住。水兒說的是塔里尼奧主跳的一段名舞:風流多情的蘇格蘭青年詹姆斯在新婚前夜夢到一位林中仙子西爾菲達,他迷上了她,跟隨她來到林中仙境。可是因為聽信女巫的讒言,輕率地將染了藥水的白衣披在仙女的身上,她的一對翅膀立刻脫落了……曲風問水兒:“是誰給你講的這個故事?”“是我自己。”水兒憂傷地回答,面容哀悽無奈,充滿感性,“我的翅膀沒有了,我再也飛不起來了。”她的話令曲風一陣愴惻,而小林則毛骨悚然,她不明白,這個一向天真單純的外甥女怎麼忽然變得這樣陌生起來,總是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讓她害怕。就在這時,水兒忽然抬起頭來,眼中閃出異樣的光彩,望向曲風:“曲風,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她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你看仔細,我跳舞給你。”她滑下輪椅,雙臂舉過頭頂,優美嫻熟地做了一個折腕的動作,然後腳尖一點,意欲騰空——可是不行,病痛使她甚至沒有站起的力量,她跌倒在地,忽然發起脾氣來,惱怒地砸著自己的腿叫:“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曲風心疼地撲過去,抱起她連聲勸慰。小林卻早已看得呆住,不,這不是水兒,水兒的身體裡,是另外一個靈魂!太陽從東邊升起來,卻從西邊落下,從不肯改變軌跡。太陽落了之後,月亮就升起來。月亮是早已經出來了的,虛怯怯地掛在樹梢上,只有個淡白的影兒,不很理直氣壯地,露出半個臉來側著身子等候上場,在太陽未曾完全落山之前,是不敢正式亮相的。接著星星也都出來,是跑龍套的小夥計,叮裡哐啷地,東一簇西一組,不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