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上,兩個人腳程更慢,只得走走停停,誰知天又陰了下來,似乎是要下雨的樣子,冬日裡要是淋著了雨可不是頑的。幸而不遠處有炊煙升起,似乎有個村莊的樣子,阿寶與桑果忙離了官道,岔上一條小徑,往那村莊的方向跑去。
才跑了不遠,便見小徑上有個半大男孩子正坐在地上抹眼淚,他身旁散落一地的乾柴。阿寶跑過他身旁時停下來,好心提醒他道:“快要下雨啦,你還不快點回去?”
那男孩兒看上去已有十三、四歲,一身髒兮兮的,身上衣裳已抹得看不出本色,兩道黃鼻涕一直掛到了嘴唇邊。見阿寶說話,便抬頭抹了把眼淚,哽咽道:“我剛剛也是著急回家,不想一下子崴了腳,走不動。”
阿寶道:“你家在哪裡?我兩個扶你回去,正好可以上你家裡避避雨。”
桑果本想要替他檢視一下崴到的那隻傷腳,但又嫌他髒,只問:“你傷得重不重?”
那男孩兒吸了口氣,一副要哭的樣子,苦著臉道:“重得很,疼死了,我站也站不起來。”
阿寶與桑果怕晚了被雨淋著,便急急將那男孩子攙起來,一左一右一直將他攙到村頭一間破舊茅草屋前。
聽到外面有說話聲,茅草屋內便走出一個乾淨利落的年輕婦人來,正作色要罵她兒子,一眼瞧見阿寶兩個,忙又換上了一臉笑,問明原由後,便將阿寶兩個讓到屋內,又是倒水,又是上點心,又殷勤問阿寶主僕兩個的名字,阿寶不敢說出真名,便胡亂編了個名字;道自己姓莫名小春。
那婦人道:“我孃家姓花,人稱我花姐兒,我比你年長几歲,我見你就覺得心裡投緣,你稱我為姐姐吧。”隨即又一連迭聲地讓那男孩子出去找他爹去打酒買肉。
阿寶忙推辭道:“我兩個有急事,躲完雨便要上路;再者舉手之勞而已,能讓我們在此躲雨已是感激不盡了,哪裡用的著這樣張羅?”
那婦人笑道:“妹妹說的哪裡話?我家兒子多虧了你們,否則只怕要淋了雨要生病。今日無論如何要在我家用完飯才能走。妹妹若是嫌棄我家破舊,直說便了,我也不敢再攔你。”
一番話將阿寶堵得啞口無言。那婦人是個話多的,少不得又追問一番阿寶的來歷,諸如家在何地,家中還有什麼人,可有許了人家等。阿寶漸漸有些不耐煩起來,便拿去山東探親的話來應付她,其餘的只笑笑,一概不作答。
那婦人也不以為意,又熱心道:“妹妹若是去山東,東莊倒是有個做生意的大戶人家,人稱邱大戶,他家常年有人去販一些土產來此地賣。妹妹不妨去問問他家,若是能將你們捎到山東去,豈不便宜?”
阿寶想想腳上的水泡,不由得心動,遲疑道:“真的麼?如此也好。”
那婦人笑道:“那家人家的老夫人最是個熱心行善做好事的。我帶你去求求她,定然連車馬錢也不要的。”
不多時,這家男人果然拎著酒菜回家,對阿寶主僕兩個也是滿面堆笑,十分的客氣。阿寶心道,如今的民風委實淳樸,委實良善。
飯畢,雨停。那兩口子果然將阿寶兩個帶到東莊邱大戶家裡,那邱大戶家的老夫人果然也是個極和善的,從阿寶一進去,那老夫人便拉著阿寶的手不放,上上下下地將阿寶打量個不住。良久,方對那領阿寶過來的婦人笑道:“花姐兒,你這趟帶來的倒是個好孩子,甚合我意……下去領謝銀吧。”
花姐兒笑嘻嘻地轉身就走。阿寶聽得雲裡霧裡,心裡隱約覺得不妙,忙道:“咱們不搭你家的車了,咱們還是自己走吧。”給桑果使了個眼色,起身也要走。
老夫人旁邊的兩個膀大腰圓的僕婦便上前將阿寶叉住,喝道:“往哪裡走!咱們邱家已將你買下,你已是咱們邱家的人了!”
阿寶與桑果如中了晴天霹靂,這才知道著了那花姐兒的道,被人家給賣了。阿寶掙扎道:“我與那花姐兒無親無故,也不是她家的奴僕,她憑什麼來賣我?你們若是不放我走,我定要去官府告發你們!”
老夫人手裡數著念珠,鼻子裡哼了一哼,道:“這可由不得你了。”
阿寶與桑果被關到了邱家內宅的一間廂房裡。
次日,邱家的人進進出出則一臉喜氣,府內到處張紅結綵,不消說,邱家要辦喜事了。
阿寶隱約曉得自家大約就是那個新娘子,問送飯來的僕婦:“你們邱家這樣的大戶人家,何愁說不到媳婦?為何要花錢去買?”
那僕婦心裡有些可憐阿寶,嘆口氣:“你到了明日,見著新郎官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