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開花,花瓣呈白色,花蕊略顯綠色,花朵成串,馨香不散。早開的花瓣落在樹根周圍,白格英英的,像是一輪月亮掉在樹梢,被戳了個圓洞後清清白白地套在樹身上,並且心甘情願地落下來與樹根為伴。
七鬥不喜歡欒老太太是有理由的。有一天中午,七鬥吃完飯覺得有屎要拉,便急慌慌地穿過院子去前菜園的廁所。在路上她碰到了欒老太太,她沒有理會,直到解手回來才發現欒老太太在門口等她,似乎有話要與七鬥說的樣子,手指打著鉤,示意七鬥靠過來。七鬥先是害怕,後來想想並沒有礙著她家啥事,也沒有吃她家一粒糧食,七斗的膽子就大了,她迎著欒老太太走過去,並且看著她的臉。欒老太太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遙遠,她一字一頓慢騰騰地說:
“七鬥,飯後不要去拉屎,屎要清晨一起來時拉。還有,你的手指甲不要鉸得太禿,要學會養指甲,走路步子要碎點,不要學你姨媽。”
七鬥聽到這番教誨不由得笑出聲來,因為欒老太太說的這些話就跟放屁一樣沒道理。她自己修著指甲,她就要別人也留;她自己是裹腳難走路,她就希望別人也像她一樣一步三搖;她年紀大了,自然吃得少,消化不良,她的屎少,卻要別人不要多拉,拉屎還有按時按晌的說法嗎?這太稀奇了。七鬥覺得欒老太太說的唯一一句正確的話就是:“不要學你姨媽。”見七鬥聽不進去自己的這番話,欒老太太就吊著臉,唉聲嘆氣地重新坐到竹椅子上。
李老黑家的案子在全鎮的家家戶戶把土豆種完以後見分曉了。原來是尹翠蘋陷害人,醫生給香蓮看過了,證明她還是個姑娘。尹翠蘋最後也認了錯。這事情就越發變得蹊蹺了,竟有這種女人,往自己女兒身上扣屎盆子,看來她一定是神經出了毛病。一家三口人原來是坐車進城的,回來卻是自己沿著山路走回來的。三個人像喪家犬一樣耷拉著腦袋,一副討飯的窮酸相。姨媽開始把矛頭指向尹翠蘋,罵她是個沒心沒肺的。因為她認罪態度好,便沒有收容她,但她的工作卻因此丟了,她只好也扛起鋤頭跟別的女人一樣去生產隊的地裡掙工分。
誰也鬧不清楚尹翠蘋為什麼要陷害自己的丈夫,連李老黑自己也不明白,他左思右想覺得自己沒有做過對不起老婆的事,她這樣搬弄是非地製造“家醜”定有大大的秘密藏在裡面。香蓮因為無端地受了冤枉,便很少和母親說話,與父親也少說話,只有與八碟在一起時才言語幾句。因為醫生的證明,香蓮忽然就像一件無人問津的商品突然間被貼上了昂貴的標籤一樣變得價值連城,向她提親的人接踵而至。所有的女人都認為香蓮是個本分女孩,這使七鬥覺得很沒意思。香蓮依然是笨得出奇,下課時總是倚著山牆抱著雙臂看別人做遊戲,眼裡透著茫然,很難想象她給男人做媳婦會不會把米當成沙子揚了。八
第一章 葬禮之後(6)
七鬥家的房子終於被姨媽賣掉了,不知賣價怎樣,總之姨媽賣房後很高興,她炒了一把黃豆咯嘣咯嘣地嚼了一下午。山上的野草莓已經結果了,七鬥放學以後常常跑到山上去採野果。她在樹叢中鑽來鑽去的,用鞋子小心翼翼地撥弄著草叢,只要是聞到了濃郁的甜香氣,那麼候著的野草莓一定是熟透了的。七鬥在山上常常碰到同她一樣採果子的人,有時是蘇大娘家的火塘,有時是八碟,還有的時候碰到大歡和二熳。
大歡和二熳是靳開河家的一對孿生兄妹,生來就是痴呆。大歡比二熳早生二十分鐘,理所當然地成了哥哥。他們兩人外出同行,歸家同路,形影不離,兩個人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彷彿他們生來就是為了開心似的。他們從不惹是生非,最喜歡的就是漫步。所以,如果要找出最熟悉惠集小鎮的人,那一定就是大歡和二熳。但他們二人並不是白白吃乾飯的人,春天時總見他們提著籃子到盲水邊去採貓耳朵菜、野鴨子嘴、水芹菜等。夏天雨水多的日子裡,他們兩個人就穿著雨衣上山採木耳,他們極其熟悉木耳生長的地帶,進山之後從來不會迷路,他們清清楚楚地記著樹與樹之間那錯綜複雜的道路。
自從大歡和二熳幫助七鬥找到了母親的屍體後,七鬥就開始恨他倆。因為如果是別人提前發現母親上東山了,便會引起懷疑,而他們是傻子,他們不會覺得那有什麼不正常,說不定母親上吊時他們就站在旁邊看著呢,他們也許會認為母親把自己吊在樹上只是為了好玩。七鬥每次看見他們,耳畔都會響起那種非同尋常的馬蹄聲,四匹紅馬的影子像四團火球似的噗噗向她襲來,她不明白這種聲音為什麼像陰魂一樣籠罩著她,久久不散。
七鬥碰見他們之後再也沒有心思採野草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