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也變得更濃。
聞著味兒,明宵道君停下了“憶往昔”,雙目灼灼地看著湯,說道:
“你是用了棲鳳靈火,這火甚是霸道,我宗門內的丹師煉丹之初都受過火燎之苦。”
宋大廚點點頭:“是挺霸道的,這湯我本只是想細火慢燉,將味道藏於湯中,換了它之後,它卻只顧著祛除湯中雜質,就連湯裡的香氣都被燒了出來。可見好的,卻未必是適合的。就像這菌子,松菌子就長在你們落月宗的後山,修士唾手可得,現在松林裡針葉都有兩尺厚了,可見平日裡你們對它們看也不看。石菌子長在幽澗深處石毒深重之處,想要採摘,必要有人冒著送命之危,這價自然就高了,能吃的人也就少了。”
聽了宋丸子的話,白髮少年的眸光一閃,嘴角的笑意淡了幾分:“難道說你們食修就不追尋至善至美麼?分明有更好的材料,卻要退而求其次?”
“我曾有一個朋友,不過是個凡人廚子,最擅長用一根大柴將豬頭燒的又酥又爛。有一年乃大荒之年,他返鄉接自己的妻兒老小去往溫飽之地,路上見災民慘狀,就一路上將自家的菜油都送了出去,還教災民們如何以菜油做觀音土。你知道什麼叫觀音土麼?就是一種白色的土,看著細軟,像是麵粉,其實就是土,莫說是人,就連牲口也絕不會吃。可是,人餓極了比死還難受,吃觀音土就能填上肚子,可是那土不能多吃,會梗在肚子裡,讓人腹脹而死。菜油就能幫著人將觀音土拉出來。一分菜油兩分糙面三分草根四分觀音土,我那凡人廚子的朋友走了一路,半月路走了兩個月,用這這法子不知救了多少人,待回了姑蘇,勞損過度,人都枯了,燒了兩年豬頭,就死了。”
看著湯鍋,宋丸子的眸光清亮地說:
“食之道,追求至味之境界,也謀活人之法門。”
“我丹道之人供養無爭界蒼生,難道就不是活人法門麼?”
聽見明宵道君此問,女修士笑了笑:“用丹藥讓凡人崇拜丹師,又體修顯卑微,法修稱高貴,你們這些人抱持的可不是活人之心,而是馭人之道,既然要駕馭別人,自然是要給好處的。”
明宵道君又不說話了。
松菌雞湯燉好了,他喝了一碗,吃了兩根骨肉酥爛的雞腿,還咂咂嘴。
宋丸子說這湯不夠好,他卻不覺得。
吃完了這一頓,明宵道君對宋丸子說:“我有三個徒弟,不對,應該說我是有過三個徒弟。首徒桀驁不馴,幾百年前就叛出師門,次徒心性天真,只顧沉迷丹道,三徒天資卓越,卻性格孤拐。我師兄也有三個徒弟,一個天資平平卻權欲深重,一個秉性陰毒披著兩張皮,最小的那個才剛入門沒多久,什麼都看不出來。其餘的幾位宗門長老的徒弟大多是丹師,除了煉丹之外別無所長。如你這般見識的,絕無一個。”
掰手指算了一下落月宗的“精英儲備”,宋丸子搖搖頭對明宵道君說:“聽著有點慘。”
少年點頭,何止是慘,明宵道君自己已經千歲之多,糾結紅塵只會牽絆進境,他師兄比他年紀大,修為卻更低些,當了兩百多年的掌門,修為未得寸進。
而整個落月宗的金丹一代丹道興盛,卻未有那絕大魄力之人,弄得他們這些老傢伙想把掌門之位都沒人能接手,有能力接手的,卻又對丹道——落月宗的立足之基,各懷異心。
表達完了自己的同情之心,宋大廚低下頭開始清理鍋具,這雞湯她喝不著,掏出了一個落花谷做的黏米餅子叼在了嘴裡。
明宵道君卻還在看著她,極專注地看著,看得宋丸子的心裡發毛。
“你拜入我落月宗吧。”
少年如此說道。
啪嗒。
宋丸子嘴裡的落花谷掉進了正自加熱自清理的大黑鍋裡,轉眼就被燒糊了。
“我是來跟你們爭道統的。”宋大廚癱著臉說道。
“什麼馭人之道你知之而不用之,可見你秉性良善,為人又機靈,若是拜入了落月宗,絕不會看著萬千丹道法修落魄無依。道統之事簡單,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也樂得看落月宗有更多無丹毒的靈丹。”
“道君啊,你能看見我丹田廢了吧?我如今是個體修啊。”
“區區鑄體期修為,廢了就廢了。待你拜入我門下,我就以五百年修為給你灌體,包你丹田重塑,一步築基。”
面對越來越熱切的這少年,宋丸子突然覺得頭有點暈。
“道君,我是異界修士。”
“過個幾百年,別人就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