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清王貴要哪些書,她先去了,替王貴一併帶回來。最後,為了替王貴省時間,乾脆問清楚王貴要哪些相關內容,她一頁頁檢視,把有關部分用鉛筆做下記號、插個書籤直接交給王貴。這的確幫了王貴的大忙,替王貴略去無用資訊,省了王貴寶貴的時間。王貴覺得在教學上比以前輕鬆多了。只是小芳累點兒,而且不止一點兒。以前王貴每天備課到半夜兩點,現在王貴倒是提前上床了,改成小芳孤燈寒窗苦。小芳因心下存了暖意,自是一點不覺,反而為王貴的奔波暗自心疼,恨不能替王貴上課去呢。這長久的替太子讀書,原本是想為王貴減輕點負擔的,不成想無心插柳柳成蔭,日後系裡選拔年輕教師去英國留學的時候,竟因她的日積月累拔個頭籌,因情得福了。
每週二的晚上下了課是十點。王貴從教室裡出來就在職大的籃球場上開了腳踏車等小芳。倆人有說有笑地往家奔。職大離省大總有十好幾里路,橫穿的部分都是省城的郊外,荒涼的很。路不平不說,燈火還稀寥,一路騎回去很是費勁。若後座上再帶個人什麼的,沒一把力氣是不行的。小芳非常乖巧,王貴騎車她也不閒著,不時跳上跳下,逢上坡就下車在後頭推,跟著王貴的腳踏車跑。王貴開始不好意思,說乾脆下來一起走吧!小芳不讓,說趕緊回去,不然嫂子著急。
一路上四十五分鐘,兩人就有一句沒一句地嘮著閒話。起先是純工作問題。小芳若哪個難點啃不下來,或是讀了什麼有意思的文章,就講給王貴聽。王貴幫著出出主意,提供點評論。王貴的語法功底紮實,但發音不是特別標準。從前上大學的時候,系裡上海來的教授就跟王貴老婆安娜一樣很是瞧不起鄉下人,曾當著全班的面兒批評王貴〃倫敦口音裡略透一點河南梆子的腔調。鼻音太重。〃王貴有好一陣子都抬不起頭。不過當時還真沒什麼學生計較,因為大家幾乎都是從鄉下爬出來的,也都是苦出身。以前那些個城市小姐、書香門第什麼的傢伙們,發音能透著上海大舌頭洋腔的一夥兒,當時都正跟王貴他們命運掉個頭,在鄉下學豫劇、二人轉或秦腔冒充鼻音呢!反正班上的學生都有點兒南腔北調,大家誰也別笑話誰。小芳和王貴基本上是一個地界上出來的,連說的英國話裡,都透著鄉音,讓王貴感到甚是親切。王貴本不知道小芳的籍貫,但他從小芳的英文裡找到與自己的共同點,斷定小芳的家應該離他家不遠。一問,果然,相差不到百里地,一聊起來還能扯到大家都曾去過的一個附近的小城鎮。這下,兩人的關係突然拉近了,以前是同事小芳,現在是小老鄉小芳。
第八章 王貴的第二春(3)
聊完工作,多餘的時間就開始聊人際關係。小芳初到此地,很多人頭不熟,也不曉得該跟誰近跟誰遠。小芳想走個捷徑,透過領導王貴早早熟悉同事。她不想自己一來就站錯立場,常跟老鄉哥哥王貴討主意。小芳發現王貴雖然很健談,但出言謹慎。你很少能從他口裡套到他對某領導、某同事的真實想法,他永遠說,某主任人很熱情,某書記工作很細緻,某老師教課嚴謹。即便到後來很熟了,小芳從王貴口裡都問不出個別人的〃不〃字。小芳覺得,王貴這男人踏實嘴緊,不是那種大嘴巴,不像有些上海男人,整天東家長西家短,自己不怎麼 樣還喜歡對旁人品頭論足。王貴的圓滑裡透著一股誠摯和謙和,讓小芳覺得,這男人真可靠。一次,小芳問王貴系裡最熱門的話題,副書記和一個女教師在辦公室親熱給人撞到,系裡滿是風風雨雨的。王貴只說了句,人在這世上,誰不犯點兒錯誤啊!旁人看不清楚的就不要瞎攪和了。搞好工作是最主要的,其他的跟我們無關,不都是混口飯嗎?不談了,不談了。
小芳心咯噔地動了一下:對呀,人,誰不犯點兒錯誤啊,與別人又有什麼妨礙?她似乎是從這簡單一句話裡得到了王貴的默許。原本暗暗喜歡,還帶點兒自責的心竟突然敞亮起來,繼續在自己的錯誤道路上樂滋滋地滑行。
美這東西,屬於抽象概念,沒有惟一標準。比方說,王貴在安娜眼裡的五大三粗,在小芳眼裡就是偉岸;在安娜眼裡的語言貧乏,在小芳眼裡就是深沉。王貴還有個毛頭小夥不能相比的優點,就是成熟穩重。
〃王老師,我發現你很幽默。〃小芳由衷讚歎。在某天回家的路上,王貴無意中說起當年他在地方中學和同學一起看守菜地,因為實在餓得受不了,幾個人就監守自盜,偷吃蘿蔔的故事。他說:〃第二天老師來查,我們三個排隊進辦公室。'是你偷的吧?'老師問我前面的一個。'不是。''那是你偷的吧?'老師指著我。'不是。''那既不是他又不是他,肯定就是你啦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