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什麼?你說的什麼?”
這時候,她開始嗚咽起來,後來她從交流的熱淚裡斷斷續續說道:
“正因為這件事我從前不肯嫁你,正因為這件事。那時候,我不能夠把這件事告訴你,倘若告訴了你,你可以使我和我的孩子都弄得沒有飯吃。你現在沒有孩子;你哪兒知道,你哪兒知道!”
他在一陣漸漸擴大的驚訝之中機械地重複說道:
“你有一個孩子?你有一個孩子?”
她一面抽泣一面高聲說道:
“你從前使勁強迫我;你很明白吧,也許?我呢,我本來真不肯嫁給你。”
這樣一來,他起立了,點燃了一枝蠟燭,接著,雙手挽在背後,在屋子裡走動了。她呢,始終哭著,癱在床上,突然一下,他立在她面前了,說道:“那末這是我的錯兒了,倘若我沒有和你生孩子?”她沒有回答。他又走著,隨後又停住,他問道:
“幾歲了,你的小寶貝?”
她喃喃地:
“現在他快滿6歲了。”
他又問道:
“你為什麼早不向我說?”
她呻吟著:
“我能夠說嗎?”
他直挺挺地站著不動。
“快點兒,起來。”他說。
她費著事兒才站起來,後來等到她靠著牆站好了之後,他忽然用他那種在快活日子裡哈哈大笑的聲音笑起來;後來,她的神情仍舊是惶惑的,他卻接著說道:
“這樣,我們去接他來吧,那孩子;既然我倆生不出來。”她驚訝得無可形容了,倘若這時候她不缺乏氣力,定然是會跑出去的。但是田莊的主人擺著自己那雙手掌並且喃喃地說:
“我本想承繼一個,現在可找著了,現在可找著了。以前我早已向堂長說起要討一個孤兒。”
隨後,他始終是笑哈哈的吻著這個依然流淚而且發呆的配偶的兩頰,末了,他如同以為她聽不見似的高聲叫喚道:“快點兒,好個做孃的,快點兒去看看是不是還有點湯,我一定可以吃得下一罐子。”
她穿好了短裙,他倆都下樓來了;後來在她跪著去向鍋子下邊兒生火的時候,他喜氣揚揚地跨著大步兒繼續在廚房走動,一面重複地說道:
“既然如此,真的,這教我快活;並不單單是口頭上這麼說說,我心裡到底滿意,很滿意。”
'3'戴家樓
每天夜間11點光景,大家總到那地方去,簡單得如同上咖啡館似的。
他們在那地方碰頭的一共有七八人,始終就是那麼幾個,然而都不是什麼放浪之徒,卻是體面的人,商人,市區的少壯派;他們來喝他們的修道院藥酒,一面和那地方的姑娘們胡調一會兒,或者和女東家,大家所敬佩的“馬丹”來恭恭敬敬談點兒話。
隨後,顧客在12點以前都回去休息了。而少壯派卻有時候蹲著不走。
這一家店是有家庭意味的,局面很小,漆成黃顏色,正在聖艾堅堂後面一條小街的角落裡;然而從店裡視窗兒上,卻望得見河裡那個滿是卸貨船隻的港內碇泊區,那片被人稱為“永保”的大鹽田,以及後面聖女山的坡兒和坡兒上那座顏色全是灰黑的古禮拜堂全景。
那位馬丹原是歐爾州一個農村裡的好人家女兒,從前她完全如同開女帽店或者內衣店似地接受了現在這種職業。至於肯定賣淫這種行業是丟臉的那種偏見,在城市裡原是那樣激烈和那樣固執的,然而在諾曼第的農村裡卻不存在。農村裡的人說:“那是一件好生意。”於是派了自己的孩子去經營妓院,儼然像派他去領導一所女生寄宿學校一般。
這家店並且還是從遺產得來的,從前的業主是一位年老的舅父。馬丹和她的丈夫原是伊弗朵附近的小客店的東家,他倆當年斷定斐岡的買賣對他們有利益得多,立刻就頂掉了小客店;接著,他們兩夫婦在某天早上到了斐岡,就接收了這個因為無人經理陷入危機的買賣管理權。
這本是兩個立刻使得鄰居和他們的店員愛戴的正直人。然而兩年以後,馬丹的丈夫因為腦充血死了。原來他這個新職業早把他牽到了筋骨發軟的無事可做的狀態裡,他久已變成了很胖的人,這胖身體終於斷送了他的生命。
馬丹自從寡居以來,徒然受到店裡的長期顧客的渴慕;但是旁人說她是絕對謹慎的,並且那些受餐宿供給的姑娘們也絕沒有在她身上發現過什麼。
她是高大的,豐肥的,和藹的。她住在這所整天關門的晦暗房子中間,面板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