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他忽而又安下心來。終於，當韓信甫一踏入長樂禁宮時，這裡新裝飾的木料和油漆的氣味都還沒有散盡呢，可是馬上就要變成一座墳墓了——四個人中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少了蕭何，而那宮門立刻就被緊閉起來了，感到勢頭不妙的韓信*有些悔之晚矣！接著，就有一大幫武士圍攏上來好象要拘捕他，申龍、甘陽見情勢危急，拔出配劍正要為韓信殺出一條血路來，可是突然一陣亂箭射來，二人頓時就成了可憐的血刺蝟。

此時的韓信一下子就驚呆了，反抗已是徒勞，只得束手就擒。不過他的心底還報著一線生的希望，反正劉邦還沒有回來，憑呂后她一個女流之輩肯定不敢把自己怎麼樣的：他可是大漢的開國元勳，起碼要經過審判才能定罪吧；而若是劉邦回來了，自己就向他當面求饒算了，念及過去的情分，想來劉邦一定不會做得太絕的，頂多就個削爵加軟禁。這一點他還是明白的。

然而他錯了，到底還是錯了！英雄一世的項羽哪怕一生只失敗過一次，那他也肯定再沒有第二次失敗的機會了。

韓信被立即押往了長樂宮鍾室，這是一處比較隱秘的所在，於是又老又醜的呂后便出場了。眾人按著韓信要他下跪，可是他就是不跪。而他的氣勢也居然壓倒了那幫武士。

“大膽韓信，皇上一向待你不薄，你竟敢施行叛逆，敢當何罪？”呂后聲色俱厲道。

韓信心底先是一顫，接著又仔細地看了一眼那呂后，她的那表情還真有些駭人。他於是默然了一陣，他知道自己這次肯定是推委不過去了，狡辯又何益呢，但又覺得理虧不應該是自己……他又看了一下呂后身邊的蕭何，他只是低著頭卻不敢看韓信，韓信突然就覺得這位昔日的知交是那樣的可惡、那樣的狡詐！到底是自己過分看重了所謂的情意，終於到了今天這步田地。

這究竟是他所抗拒不了的命運，不如妥協吧。他想求饒，可是他是韓信啊，是那個曾經打敗過西楚霸王、傲視天下群雄的韓信啊！尤其在他面前的可是一個女人！一個要才沒才、要貌沒貌、還不守婦道的老女人！他沒有道理向她下跪，那又豈不是要讓天下英雄笑死！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又想到了很多很多，其實他又何曾怕過死？若是怕死，他也走不到今天，他人生中的那重要的每一分成功——無不是自己透過生命的冒險才換來的！當然，今時已不同往日，過去他只是一個人人痛恥的破落戶，死不足惜，可是而今他卻還沒享受過來那些富貴榮華呢！然而，死亡固然可怕，可是還有比屈辱更讓人無法容忍的嗎？他就受不得一絲屈辱，真正的屈辱——屠中少年勇氣可嘉，自己跪了也就跪了，再說自己那時又一文不名；可是現在的呂雞①算什麼，難道自己的一世英名就這樣一朝盡毀嗎……

現在的他只是突然有些擔心愛人和孩子們，他真的不希望他們跟著自己一起受死，可是他同樣不想求那個醜婦，她的嘴臉真的令韓信很是討厭，很是來氣，他真恨不能上去扇這個婆娘兩巴掌！這就夠了，真的夠了。

忽而，他也不能不突然想到——他似乎還沒有還完欠愛人的情呢，他也沒有帶著他的草兒去觀看過她一直想看的那十二個大銅人②兒呢，他也還沒有教會他的寶貝雲兒認識那些兵書上的魅人文字呢……他真的不想死，他還想去到父母的陵寢前走上一遭，再向母親倒一倒自己心中的苦水；他還想和過去的那些生的、死的老朋友們都一一道個別呢，“大哥”、秋兒、虞姬、雲姬，你們都還好吧……

他還想去最後看看，淮陰集市上是否還像從前那樣熱鬧呢，或者那裡是否還有像從前那麼多的漂亮姑娘呢，呵呵……還有那很多很多的山川、地理、風物，自己都還沒有看夠呢……

可是，這一切都似乎太晚了。

①　呂雉的“雉”，乃是野雞的雅稱。

②　秦始皇滅亡六國之後，收繳天下的兵器，於是便用它們鑄成了大銅人十二個，放置於都城咸陽；及至幾百年以後，這些大銅人才陸續被毀掉，用來製作銅錢等。。　最好的txt下載網

第6小節、死生有命（下）

“韓信，你該當何罪？！”呂后又一次大聲嚷道。

他對她非常鄙夷和不屑，沉默就是他最好的回答。他還記得母親當年臨終時那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同時也深深地影響了他的一生的話：“信兒啊，要永遠永遠銘記著：你身上有咱們韓國王族的血脈……我們是暫時落魄了，你也要活得像一個貴族，懂嗎？貴——族……”大丈夫誠然能屈能伸，可關鍵也要看值不值得。

最終，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