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大使勁兒點了點頭,突然心頭一驚,百合臉上驚訝的表情讓她想到了阿久。若真是拿著神虎杵的真達羅大將轉世,阿久生下的孩子肯定無法相比。這種感情瞬間掠過心頭,但於大並不認為這是可恥的嫉妒。生死掌握在神佛手中,作為母親,其職責就是向神佛祈禱,保佑孩子平平安安。“記著,你可是真達羅大將的化身,決不可做出下賤卑劣之事。”這句話帶著一種希望,即希望自己的孩子堅強、自信,不要像廣忠那樣優柔寡斷。
不知道百合怎樣理解這句話。聽於大說完之後,百合道:“您是說讓它成為即將出生的少主的守護神嗎?”
“不。”
於大輕輕地搖了搖頭,“孩子就是菩薩轉世。菩薩對我說,他想暫時離開寺院……”
百合依然不解,看著於大,驚疑交織。於大已經不再猶豫。如果可能,她想讓百合相信這是神佛的諭示。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她越來越自信,定能完成神佛的心願。
“你明白嗎?這是菩薩的諭示,菩薩希望能夠暫時離開寺院,轉世為人,親自體驗人類的苦痛,拯救眾生。菩薩還說,”於大壓低聲音道,“希望忠心不二的你將他帶出佛堂。這也是菩薩的諭示。”
“啊,我?”
百合瞪大了眼睛。隨後她唇邊露出微笑,雙手伏地。她似乎終於明白了於大的意思。
於大反而開始滔滔不絕。“菩薩說,除了你,無人能夠擔此重任。他希望在孩子出生時隱藏自己的塑像,等這個孩子壽終正寢時,再回到佛堂。在此之前,你要將佛像好生保管,切莫被人看見。你能當此重任嗎?”
“是。奴婢以性命作保。”
“好。這世上如果有兩個真達羅大將可就麻煩了。”
“請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會把塑像藏好的。”
“萬萬不可將此事洩露。”
“是。”
百合應了一聲,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奴婢決不會對別人說及,但是這件事很快便會傳播出去。”
“也許吧。”
“首先,寺院的僧人們會大驚。虎年時節,那尊拿著神虎杵的佛像突然消失了。他們定會明察暗訪,然後自然會想起您祈福之事……而正在此時松平家生了一位少主……可是,可是如果……如果是一位小姐呢?”
說罷,她慌忙擺手,繼續道,“萬不會有這種事。可是,萬一……夫人您……”
“一定不要對別人提及。”於大雖然這樣回答,但不知道為什麼,卻從來沒這樣心虛過。她聽須賀嬤嬤說過,男嬰在左邊。她腦海中浮現出佛像失後的景象:各種各樣的人跪伏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有阿久生下的勘六,有家老們,還有刈谷的兄長……
大概是身體原因,於大最近總是沉浸在這樣的臆想當中。窗外的天空已經漸漸泛白。於大如釋重負,卻又覺得有些倦怠。
“夫人,您睡一會兒吧,可別累壞了身子。”百合起身去鋪床時,外面突然傳來了出征的號角聲。
第十一章 寅年寅時
天文十一年冬天來臨,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在刈谷城,移居二道城的水野忠政的病情也隨著氣溫的不斷降低而日漸嚴重。雖然還能進食,痰也不多,但有時全身都像針扎一樣疼痛。大概是因為年輕時長期征戰沙場,因而衰老得比常人快,現在他的頭髮已經全白了,眼睛也開始變得渾濁,只有臉龐還是紅色的,但那並不是健康的紅潤,而是虛火上升之故。“沒想到我還能活到今年年底……”他讓侍女給自己捶著背,茫然地看著紙窗。突然,一隻小鳥的影子映在了上面。“不久就是新年了,又添了一歲。說不定真會死在榻榻米上。”
“您說什麼?”侍女突然停了下來,問道。
忠政點頭道:“今年真是不同尋常。雖然最終沒有與織田結盟,我卻失去了信近。”
“藤九郎公子……真是令人……”
“原以為他是一個耿直的兒郎……不意卻喜好女色。”忠政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皺紋,嘆一口氣。“據說信近遇害之後,熊邸的小姐也自殺身亡了……”
“是。那位小姐叫於國,是一位非常美麗也非常可憐的小姐。”
“關於於國的死,你們怎麼想的?”
“奴婢覺得她是一個幸福的人,能夠隨自己喜歡的男子死去……”
看到年輕的侍女一臉陶醉,忠政又點了點頭。“或許人類的幸福正在於此。我可以在榻榻米上壽終正寢,因此看事情時才會跟別人不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