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根本沒必要了解對方到底有何困惑,而只需按常規給他一點暗示。這才是名僧的智慧。“我們不要乾站著,到屋裡詳談。淋溼了容易壞了身子。”
聽隨風這麼一說,八藏彷彿一隻馴服的家犬,點了點頭,走進了一戶人家。那家裡人看到八藏身後站著一個和尚,並不驚訝。“寒舍已經準備好了栗子,請在這裡住一晚吧。”四十歲上下的女主人爽快地將二人領到火爐旁邊。戰爭的烏雲好像還沒給這一帶的百姓帶來多大的恐懼。
八藏烤乾了衣服,掏出些錢交給婦人,又在隨風面前放了些南鐐銀。
“這些算是舍給大師的。”
“這——這——希望佛陀給施主帶來好運。”
“大師。”
“施主無須客氣。貧僧一定會把佛祖的本意全盤托出。”
“如果我要選擇一位主人,究竟誰合適?”
“哦,原來是這件事,貧僧剛才已經說了,三河德川家康公將會獲勝。你可以任意選擇一個家康的家臣。”
八藏緊緊盯著隨風,嘆了口氣。德川的某個家臣……他八藏重秀不是直按侍奉家康的嗎?
“如果我放棄了德川家,誰更好呢?”
“這麼說,你是從德川家逃出來的?”
“不不,”八藏頓時慌張起來,“我只是心中有疑惑,隨便問問。”
“哦,如果不是家康的家臣,就到美濃去,投奔織田家吧。”
“難道……武田不適合我嗎?”
隨風終於摸透了八藏的心,差點失笑。“你還是放棄武田的好。他們如同夕陽西下,馬上就要消失。看上去強大,是因為信玄這輪夕陽反射出來的餘光。最重要的是,你和他們癖性不和。你必須選擇一個瞭解你的正直稟性,並且懂得如何重用你的主人。”
正說著,又有一個人前來投宿。“本人迷路了,又淋了雨,能否借宿一晚?”八藏循聲望去,突然低吟一聲,慌張起來。
門口的男子看到八藏和隨風,也似乎大吃一驚。來人二十五六歲年紀,一副小商販的打扮,但他竟是家康在攻打曳馬野時僱傭的一個伊賀武士。八藏縮著身子,一邊撥弄爐灰,一邊仔細聽婦人和那男子談話。
婦人稱家中沒有被褥,也無糧食,先來的兩個人也只將就睡在地上。
“無妨。我從信州來,一路十分辛苦,途中還遇到武田軍撤退。”那男子漫不經心地說道,“請讓我留宿一夜。”
“你碰到武田軍撤退了?”喜歡與人搭話的隨風一眼便看出此人不是商販,“那麼,長筱城終於被攻陷了。如若不然,武田軍不會棄武節城而不顧。”
“是。我聽運糧草計程車兵們說,長筱城於二十日陷落。”
“哦,那在意料之中。”隨風好像要和那個男子長聊,“那麼,三河守家康公肯定派使者去信康陣中了。”
“噢!”對方冷冷地盯著隨風。也許他就是那個密使,“和尚,你怎麼知道此事?”
“哈哈哈……貧僧沒有俗人的慾望。所以,佛陀教我如何判斷人的行動,讓我知道人在何種情況下會作出什麼決定?”
“那麼,那個使者身負什麼使命?”
“當然是讓信康立刻撤回岡崎。但如這樣放棄武節,將留下後患,所以大概會讓信康放火燒了武節城,然後迅速撤退。是嗎?”
“哦,放火?”那人雙眼放光,但旋又恢復了商人的模樣,脫下手套,放在火上烤,“難道要放火燒了那座好不容易才建起的城池?”
“不錯,德川軍已沒有多餘兵力。他們只能燒燬這座山城,將附近的貧民百姓從戰火中解救出來,而將以後的主戰場移至於他們有利的長筱城附近……這也算功德無量呀。”
“什麼時候燒燬這座城池?你不會也知道吧。”
“我怎會不知?”隨風笑了,“早則今夜,遲則明晚。如果駐紮武節城的武田軍能夠順利撤退……”
山田八藏重秀沉默不語。他苦苦思索,如何才能不讓這個伊賀武士識破自己的身份,便一直深深埋著頭。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想到這個,他差點落淚。“我先歇了。”他離開火爐,背對眾人躺到骯髒的席子上。
山田八藏剛躺下不久,武節城便烈焰滾滾。野狗的叫聲驚起了附近的五六戶人家,人們紛紛嚷嚷起來:“失火了!失火了!武節城失火了!”聽到嚷叫聲,八藏重秀立刻跑到院子裡。雨小了,但遠遠望去仍很模糊。煙雨濛濛之中,北方的天空被火光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