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家康傷感起來,聲音哽咽,淚水模糊了雙眼,“聽著,我從不願讓你們這樣的弱女子在戰爭中失去夫君和兒子,我一直想締造一個太平之世,我一生都在努力。你們明白嗎?我祖母音容猶在,母親笑貌依稀……還有妻兒的面容,終無法從眼前抹去……只要太平能紮根,為何非要拘泥於一城一池?我一定會重挖壯觀的護城河,在裡邊貯滿清水。你們一定要把這些道理說給他們。至於書函,我會讓送你們回去的使者帶去,希望你們仔細把家康的真心告訴他們母子……”
家康忘情地說著,當他忽然回過神時,才發現老女人們正紛紛以袖口擦拭眼角。看來,她們都明白我了——想到這裡,家康也落下淚來。同戰事的悲苦相比,人的隱忍又算得了什麼?但世人卻常常忘記這個,變得固執。如不努力驅走愚執,人世就是修羅!
“完全明白。我們會把大人的真心原原本本轉與右府和夫人。”大藏局嗚咽著說道,二位局則放聲痛哭。
二十四日晨,女人們從二條城出發。本多正純來稟報此事時,家康正與前來請安的藤堂高虎說話。也不知高虎對此如何想,只聽他道:“大人的深謀遠慮,總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大坂的兵力再多,終無主政大名啊。因而,拖延愈久,就愈是有利。總之,關東勝券在握,萬不可因急而招敗。在下只知戰陣殺伐,卻從未想過讓女人幫忙。啊呀,真是佩服之至。”
家康沉下臉,責備道:“在你眼裡,這也算是謀略?”
“是。真是常人想不到的謀略。如此一來,大坂必會陣腳大亂。主戰派必會越發激憤,說不定還會主動殺出來。他們一出,就上鉤了,我們必勝無疑。”
旁邊的正純也點頭不已。
家康則扭過頭,嘆了口氣。其實,他並不認為女人們的勸說會奏效。他先前總是以為正信和高虎能夠明白他的心意。實際上,正信真已看穿了家康的執著,現正做著“替罪羊”呢,可高虎……但仔細想想,正信和高虎不都一樣?二人都是明白人,其智非凡夫可及。家康不禁疑惑起來,我是不是已老糊塗了,才只想儘量去安慰別人,才要努力盡人情?
“你把家康看成一個如此了不起的謀士?”
“是。如此深謀遠慮,真是曠古未聞。”
“我啊,”家康嘆道,“只是個老糊塗。只是因為仗打得多了,對戰仗多少知些,一個老糊塗而已。”
“領教了。是言在下會銘記於心。”藤堂高虎愈發認真,愈發感動起來,“大人品格高入縹緲,策謀深似大海,均非常人所能想象。”
家康面帶不快,沉默。此非謀略,而是真心,你們怎的就不明白?女人們滴落在二條城的榻榻來上的眼淚,乃是這世上最純潔、最清美之物。難道我也老了,變得跟女人一樣了?
得知女人們已向大坂回返,秀忠再次向二條城派出了使者。此次為土井利勝和本多重信二人。“軍隊部署,我們帶來了將軍的初案,請大人定奪。”利勝已經對老女人們不抱任何期待了,他的意思分明是:按照原計劃,二十六日全軍到達,家康父子二人至遲應於二十八日率全軍出動。
事已至此,無論家康內心怎麼想,也不便反對了,“好吧。將軍是怎麼安排的?”
“紀州口的先遣為淺野大人,大和口的先遣為伊達大人,主力則從京都官道沿高野官道進發。如何?”
說完,土井利勝讓本多重信把填滿了人名的地圖取出,在家康面前展開。家康緩緩戴上花鏡,仔細察看。仗不可避免,老女人們或許會進入城內,使者恐會直接被趕回來。粗粗一算,老女人們回到大坂的時候,就是開戰的時刻。秀忠似早就算好了,已作好了開戰準備。
“這麼說,從大和口繞到奈良,從郡山越過山嶺的先遣隊,乃是伊達?”
“是。伊達父子麾下有老練的片倉重綱,人馬也有一萬多,若令其為先鋒,再讓統御著村上義明和溝口宣勝的越後上總大人(松平忠輝)接應,自是萬無一失……”
聽了這些,家康輕輕搖了搖頭,“恐是未必。”
“啊?”
“如此關鍵的地方,必須用譜代大將。大和口的先遣部隊最好由水野勝成統領,讓勝成指揮精挑細選的大和軍突擊……這樣做反而更有力,傷亡也少。”說著,家康透過鏡片,用可怕的目光打量了利勝一眼,“聽著,一旦我軍潰敗,奈良必遭焚燒,那才會成為千古笑柄。若是把奈良的諸寺院都燒掉,就要壞事。”
利勝有些不服,年邁的家康公似把佛心帶到戰場上來了。“啟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