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想起來,他對凱薩那真是好,除了夏慧星,這還是他頭一次對一個非親非故的人這麼好。他不知道這是因為凱薩的存在感太強,還是因為自己老有種“是我撿到他的,我就得對他負責”的思想覺悟。
校花我都幫你追,我還幫你找打工的兼職,和你打一樣的飯菜就為了偷偷往你盒飯里加菜……可是凱薩對他總有這樣那樣的不滿,他不明白這個人怎麼能對他有這麼多不滿,他穿白襯衫也惹到他,練跳高也惹到他,在圖書館睡覺也惹到他……
後來他終於弄懂了這些動不動就惹到他背後的含義。那傢伙又極端又壓抑,又倔強又需要保護,他覺得自己可以照顧這傢伙,可以改造他,直到他的眼神裡不再有那種決絕和不顧一切,直到他變得溫馴溫暖,可以像所有十七八歲的高中生一樣,和這個世界打成一片。
可最後被改造的人卻是他自己。
他太不瞭解凱薩了,那個人是不可能被任何人改變的,他太熱烈太執著,像平原上的颶風,當你只看見他的片面時,你覺得那不過是一搓拇指粗細的小旋風,四周風景晴好,它與你相安無事,可是當你抬頭仰望,才會發現它是如何的遮天蔽日。如果你不想靠近你,那麼最好也別讓他靠近你。因為當你一不留神踏入他的領域,會連回頭張望的機會也沒有便被他捲入,攪得灰飛煙滅。
回憶起往事,賀蘭霸苦笑了一下,一笑就又渾身痠痛,他癱坐在旋椅上,虛眸看向床上的人,凱墨隴不是凱薩,凱墨隴好像是所有正面元素的集合,發光發亮,而凱薩渾身都是要命的負能量。除了姓氏他們沒什麼相似的地方,就像西方神話中的大天使米迦勒和東方神話中的冷麵夜叉一樣相去甚遠。
凱墨隴自是睡得安穩,他卻沒有丁點睡意。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太過混亂,他需要好生梳理一番。他的本意是想幫夏彗星出一口惡氣,結果劇本沒擼好,自己反倒被趙易收拾了一頓。但凱墨隴是他劇本中的意外,他簡直像是從熒幕那頭直接跨進幕布中,搖搖頭表示完不滿,然後就霸道地篡改了劇情。這是導演才幹的事。
賀蘭霸在椅子上坐了一陣,痠痛感緩解,疲倦感同時襲來,背凱墨隴雖然夠嗆但是歇歇也就好了,只是身上挨那幾拳現在反而越發吃痛起來。他拉開床頭櫃,記得裡面還有一瓶雲南白藥噴霧劑來著,是上次的租客留下的。
櫃子裡放了一些劇本草稿,一隻舊場記板,最底下是一隻老相簿,不過裡面沒多少照片,賀蘭霸瞥了一眼那本已經多少年沒翻過的相簿,拖出壓在相簿上那隻用來充當的醫療箱的高階月餅盒,找著了雲南白藥以及醫用酒精和繃帶。之前那位租客的夢想是當打星,千里迢迢來庚林圓夢,如今成了一名武替,也算是得償所願吧。臨走前留在公寓裡最多的就是這些瓶瓶罐罐,跌打藥膏。
賀蘭霸想起每年藝考時庚林電影學院人頭攢動的熱鬧場景,早春三月裡也有了夏日般逼人的熱度,每個來庚影的年輕人的眼神都是閃亮逼人的,那裡面全是夢想,是希望。
王爾德曾經說過,人生有兩個悲劇,第一是想得到的得不到,第二是想得到的得到了。
追夢的時候才是最美好的,夢想一旦實現了,也就變得平庸了。賀蘭霸盯著書桌上那罐醫用酒精,靜靜地發著呆。當武星未必有當武替好。一直同夢想保持距離才是最幸福的,實現夢想至少有兩個弊端,一是實現後人就變得空虛了,二是走得太近看得太清楚了說不定還會噁心。他想到了許穆,如果那就是國內頂級編劇的真實寫照,那他還是安於現狀好了。
放下氣霧劑撩下衣襬,正要起身去客廳,賀蘭霸忽然一愣,緩緩地回過頭……
凱墨隴撐在床上,一雙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臥室裡只開了書桌上的檯燈,光線昏暗,賀蘭霸覺得自己好像是叢林中的攝影師,大半夜裡拿著一架紅外攝影機對著一隻雄獅——那獅子的眼睛亮得嚇人。
有一瞬間凱墨隴的眼神和凱薩少年的眼神重疊在了一起,他怔了半晌才幹癟癟地開口:“……酒醒了嗎?”
凱墨隴坐了起來,也許是光線的原因,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陰沉,只是低聲說:“把門關上。”
這四個字說得抑揚頓挫,半點沒有醉酒的痕跡,賀蘭霸看了一眼背後敞開的臥室門,是有一股冷風從偌大的客廳吹進來,他點點頭:“那你好好休息。”說著就要退出去帶上門離開。
“門關上,你留下。”
凱墨隴在身後冷不丁說,聲音依然低沉。賀蘭霸站在門口詫異地回頭。凱墨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