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但不全是事實。國家的羸弱,不能把賬算在老百姓的頭上,老百姓連飯都吃不飽,飢寒交迫,沒有起碼的自尊和權益,他當然不會拼命救國,因為國家並不可愛。
舒南城聽了這話,大為詫異,久久地看著汪亦適說,那以你之見,我們這個國家就沒有出路了?就這麼一天一天地看著它爛掉?看著它被日本鬼子宰割?
汪亦適說,我們當然要奮起抗爭,但是,就算是打敗了日本鬼子,中國的問題還是難以從根本上解決,如果我們不能富國強兵,以後還會有別的鬼子欺負我們。所以學生認為,要讓老百姓愛國,那我們就必須建立一個可愛的國家,至少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病了有醫藥,出門有體面。到了那個時候,愛國的人自然就多了起來。
汪亦適少年時代的這一席話,讓舒南城頗受震動,他從此對這個孩子刮目相看,並且要求自己的孩子們多和汪亦適一起學習。舒南城是受過新式教育的人,思想開明,不屑於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只不過後來情況發生了變化。後來汪亦適考上了皖西公立中學,舒雲舒上的是江淮愛群女校。兩個人都大了,反而生分了,及至抗戰結束,內戰重開,兩個人又都考入國軍江淮醫科學校,這才恢復了聯絡,然而再也找不到當年那種青梅竹馬的感覺了。舒雲舒被肖卓然飄逸果敢和聰慧的風采所傾倒,兩個人很快就進入到情投意合的境界,而此時,汪亦適已經變得寡言少語、老氣橫秋了。
在解放軍攻打皖西城最後的那段日子裡,舒雲舒有兩次有意無意地找到汪亦適,試探他對局勢的看法和打算。汪亦適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不識時務,但是我不會違背天意。
就這幾句話,就說明汪亦適是深思熟慮的,是有見識的。這樣的人,手無縛雞之力,更無舞槍弄刀之功,他為什麼要“持槍頑抗”,難道鬼迷心竅了?
四面八方 第一章(21)
事情的變化帶有很大的偶然因素。就在舒雲舒搜腸刮肚要為汪亦適找到他不是“持槍頑抗”的證據的時候,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物出現了,這個人就是原醫科學校政訓處的行動組長李開基。李開基是在小東門被俘的,他在抵抗解放軍的攻城戰鬥中屁股上捱了一槍,被俘後被送到三十里鋪的戰俘醫院接受治療。
舒雲舒那天到三十里鋪了解皖西城解放前國民黨軍內部地下團組織活動情況,中午飯後跟肖卓然一起散步,交流小城解放後的工作。兩個人心情都很好,像是雨後盛開的鮮花。肖卓然說,等著吧,再過幾天我就要回城工作了,那時候我們就可以朝夕相處了。
舒雲舒問肖卓然,你打算做什麼工作,是不是要辦醫院?
肖卓然說,我的能力好像不止是辦醫院,軍管會的陳向真主任說,現在接管城市工作的同志,大部分是工農幹部,亟須一批年輕的知識分子幹部。聽他口氣,好像是希望我到軍管會工作,下一步要成立市政府。
舒雲舒說,你野心不小,難道你還想當市長?
肖卓然說,要我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眼下恐怕不行,估計是在辦公室工作。你打算幹什麼,是不是要長期做共青團工作?
舒雲舒說,等籌備工作結束了,我想到醫院工作。我們家世代行醫,有這方面的基礎。其實我也希望你搞醫,正正經經地做學問辦實事。
肖卓然說,百廢待興,正是我們大有作為的時候。天下者我們的天下,舞臺者我們的舞臺,我們不必拘泥於自己的專業。其實醫治我們這個民族,還是需要政治。政治決定經濟,經濟決定人的素養。我覺得我比較適合做管理工作。
舒雲舒說,你有這個想法,我也不拖後腿。男人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應該有遠大抱負。但是你的性格有弱點,過於鋒芒畢露,也很急躁,這是為官從政的大忌,我希望你有所收斂。
肖卓然說,知我者雲舒也。我記住了你的告誡,一句話:慢一拍。
舒雲舒說,性格修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我擔心你夾不住尾巴,怕你衝動,搞政治是千萬不能衝動的。
肖卓然說,你放心吧,我有思想準備,我現在正在練習內功,每日三省吾身。你不要過於擔心。
舒雲舒說,雖然你是地下黨員,但畢竟沒有在解放軍的部隊工作過,況且很年輕,黨的工作,你並不是很熟悉,所以你要謙虛謹慎,不能看不起工農幹部,要學習他們的優點。
肖卓然笑笑說,雲舒,就憑你今天跟我說的這些話,足可見你深思熟慮有遠見,我覺得你搞醫真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