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多久我們就開始吃乳酪,談話的主題涉及到了我們不斷增長的划船本領。我們開始一致攻擊德魯莫爾,說他就像一頭慢吞吞的兩棲動物,晚上划船時總是跟在我們後面。德魯莫爾不甘落後,對我們的東道主說他就是喜歡和我們相隔一段距離,因為在划船的技巧方面連我們的師傅也比不上他,至於力氣,我們不過是糠批而已,一下子便可把我們給篩出去了。我的監護人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把他逗得發起火來,甚至準備要比試一下。他把袖口挽起,露出胳膊,誇示他的肌肉多發達,於是我們大家也都挽起袖口,露出胳膊,這種舉動簡直滑稽可笑。
這時,正巧管家婦走來收拾桌上的杯盤殘羹,我的監護人根本對她沒有注意,面孔揹著她,只顧靠在座椅上,咬著他的食指指背,表示出對德魯莫爾的極大興趣。說實在的,對他的神情我完全不能理解。這時,管家婦正把手伸向桌面,說時遲,那時快,他啪的一聲把他的大手打在她的手上,就像老鼠夾夾住了老鼠一樣。這一記來得如此突如其來,又如此閃電迅速,使我們愚蠢的爭論立時結束。
“講氣力嘛,”賈格斯先生說道,“我讓你們見見世面。茉莉,讓大家見識一下你的手腕。”
她那隻被抓住的手正被按在桌上,但是她的另一隻手已經放到背後去了。“老爺,”她用低低的聲音說著,兩隻眼睛懇求地盯望著賈格斯先生,“不要這樣。”
“我要讓你們看一下這隻手腕。”賈格斯先生又說了一遍,毫不為她所動,鐵石心腸地要讓別人看她的手腕,“茉莉,讓大家欣賞一下你的手腕。”
“老爺,”她又低低地說道,“那就請大家看吧!”
“茉莉,”賈格斯先生根本沒望著她,只是一味地看著房子的另一邊,說道,“讓大家欣賞一下你的兩隻手腕。來,拿給他們看。”
他先鬆開手,然後把她的手腕翻過來,放在桌上。她把另一隻手從背後伸過來,兩隻手並排地放在桌上。第二隻手相當難看,有深深的傷疤,一道道重疊在一起。在她把手伸出來時,她就不再看賈格斯先生,卻轉動著眼睛,警惕地順序看了一下所有其他的人。
“力氣就在這裡,”賈格斯先生說道,冷冷地用食指指著手腕上的肌肉,“絕大部分男人的手腕也比不上她手腕的力氣。只要看這雙手抓起人來,那就是驚人的了不起。我見識過的手算是多的了,可是,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我還沒有見過一雙像這雙手有力氣。”
賈格斯先生用悠閒的批評家的風度說著這番話,而她仍然一個個地打量著坐在這裡的我們。他的話一說完,她的目光又轉向他。“茉莉,這就可以了,”賈格斯對她微微一點頭說道,“大家都欣賞了你的手腕,你可以走了。”於是她撤回雙手,離開了這個房間。這時,賈格斯先生從迴轉食品架上取出有圓玻璃塞子的酒瓶,先將自己的杯子斟滿,然後挨個為大家斟酒。
“諸位先生,”他說道,“九點半我們一定要結束,請大家珍視這寶貴的時光。今天能見到大家我是非常快慰的,德魯莫爾先生,我來敬你一杯。”
賈格斯先生專門為德魯莫爾敬酒的目的如果是為了誘出他的人性弱點,那做得是很成功的。德魯莫爾那副緊繃著面孔自以為是的神態,顯然是對其餘人的藐視,而且越來越無札,最後達到無法容忍的地步。他人性大暴露的過程,都被賈格斯先生津津有味地看在眼裡。德魯莫爾似乎成了賈格斯先生的佐酒極品。
我們是孩子,不免有孩子氣,缺乏謹慎自重,我心裡有數,大家酒喝多了,話也就多了起來。我們易幹動怒,對德魯莫爾的諷刺忍受不了,因為他指責我們花錢太大方。於是,我們火氣上冒,顧不了謹慎從事,以怒對怒,也指責他不要自以為是,因為就在一個星期之前,他還當著我的面向斯塔特普借過錢呢。
“是有這件事,”德魯莫爾頂嘴道,“我自然會還給他的。”
“我並不是說你還不還,”我說道,“我是想要你閉上嘴巴,我們怎樣花錢和你無關,用不著你來管。”
“你是想!”德魯莫爾又反駁道,“噢,我的天啦!”
“我敢打賭,”我繼續說道,語氣十分嚴厲,“要是我們缺錢用,我看你是不會借錢給我們的。”
“你說得對,”德魯莫爾說道,“你們從我這兒是借不到一個銅子兒,誰也不要想從我這裡借到一個銅子兒。”
“我說,在這種情況下向別人借錢可太卑鄙了。”
“你說!”德魯莫爾重複道,“噢,我的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