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滸這才動容,連忙把她撈了回來,彎下腰,扶著她兩邊胳膊站好,語氣焦急起來。
“怎麼回事?哪兒受傷了?”
“我……我疼……他們打我……還逼著我帶傷幹活……”淚水終於決堤而出,一頭撲進他懷裡,盡情嗚咽。
奉書捱打時都沒落過這麼多眼淚。她的胸腔裡一抽一抽的,想把這幾天的苦全都傾倒出來,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腿腳打著顫,幾乎就要站不住。此前自己的一切賭咒發誓,說什麼能吃苦、不怕累,此時都變得像笑話一樣。
好在杜滸一句話也沒說,也沒笑她,也沒問她後悔不後悔,只是抱著她坐下來,把她平放著趴在他腿上,輕輕拍著她後背。他身上的衣服是新洗的,帶著清新的麻布氣味,讓她平白的心安。
整個夜晚似乎就這麼哭過去了。她緊緊抱著他的腿不撒手,好像下一刻就會回到那個又冷又硬、還漏風的鋪位。她精疲力竭,心裡面卻是久違的舒適。
抽抽噎噎地問:“這幾天,你、你想沒想我……”
杜滸過了好久,才說:“我悄悄去太子府門口張望了幾次,怕你不適應,怕你捱打捱罵,怕你露出馬腳。好在沒看到有什麼異常動靜,就知道你還算機靈,沒惹人懷疑。”
奉書驀然又哭起來:“你、你到過太子府外面……那你怎麼、聽到我捱打,你不來救我……”
明知道是胡攪蠻纏,明知道他無從得知府裡的任何動靜,可還是忍不住發脾氣,輕輕用拳頭捶他,好像這樣就能分擔些自己身上的痛。
杜滸任她捶打,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拍拍她,問:“好了,到底是為什麼被打?”
奉書咬牙切齒地說了。杜滸默默聽著。
良久,才聽他道:“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就沒那麼容易被人算計了。”
奉書點點頭,忽然發洩一般,牙縫裡迸出幾個字:“我、我想殺人。”
“不準。”
她抿著嘴,知道肯定會是這個答覆。
杜滸又慢慢說:“陷害你的那姑娘,也不過是個小孩子,也就那麼一點兒眼界,在一方院子裡弄弄手段。她也不過是要敲打敲打你,就算是陷害,也給你留著餘地。你想沒想過,要是她給你枕頭底下放的不是幾塊吃食,而是貴人房裡的金釵子銀鐲子,你現在還有命在?”
奉書輕輕“啊”了一聲,額頭滲出幾滴冷汗。
“所以,你別跟她一般見識。說到底,老人欺侮新人,這種事到處都有。我在軍中時,還著力整治過好一陣子呢。”
奉書吃了一驚,隨即又不甘心,道:“那,難道這還是理所當然的不成?”
“當然不是。我可以教你一百種法子報復她,讓她捱罵、捱打、被賣掉、被弄死,甚至生不如死。我可以讓那院子裡的所有人都怕你、忌憚你、孝順你。如果你的目標就是當個太子府裡的奴婢頭兒,那麼我保證你一年之內就能得償所願,跟那個什麼薩仁姑姑平起平坐。但你想想,這是你進太子府的本意嗎?”
奉書鼻子一酸,用力搖搖頭,“不是。我是去做臥底,尋訪娘和姐姐的下落。我才不要當什麼奴婢頭兒,多大的頭兒也不要。”
蒙古主子的賞識?在她心裡,連塊糖糕兒都比不上。
杜滸輕輕撫著她的額頭,用拇指把她眼角的淚一點點拭掉。他的一隻手幾乎能把她的整個後腦都包起來了,指尖上生著粗糙的繭,把她眼角的肌膚颳得細細的疼。可她也不在乎,忍著那點疼,感覺著淚水讓他一點點擦乾了。
杜滸說:“既然你另有目的,那麼這些整人報復的法子,除了損你自己陰鷙,沒有半點其他用處。這些小恩小怨,也不值得你因小失大。如果你真的想報復她們……最好的法子就是過得比她們都自在。”
“那……那我稀裡糊塗的被人算計,被人打,哪裡能自在?”
“當然不能。你只要記著,跟丫頭們鬥來鬥去,再怎樣也是過家家。在府裡真正能操縱生死的,不是那些十七八歲的漢人丫頭,而是蒙古主子。他們買了你來,是要做什麼?是不是專門讓你進府被欺負的?
“當然不是……”
“那是幹什麼的?”
“是……是讓我做活、幫忙……”
“知道就好。只要能讓他們覺得你能幹、有用,那麼底下的那些奴婢,誰敢再動你,誰就是跟主子過不去。要保護自己,這才是釜底抽薪的法子。”
雲彩遮住了當空的滿月,又四下散開來。從鐘樓上看下去,整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