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秣。”郭韶清懨懨地叫,“曹雪芹一生起落參差,很多人都認為,他寫紅樓夢是因為已經看破世情炎涼,你怎麼認為?”
郭韶上課總是很喜歡叫秦秣回答問題,一來是因為秦秣與他同為柯夏得意門生,二則因為秦秣是難得會認真聽他講課的學生之一。
“我覺得……”秦秣起身,“郭老師,我如果說出些不敬的話,請原諒。”
郭韶愣了愣,還來來得及反應,秦秣已經在說:“他沒有後人想的那麼偉大。他的創作動機不見得就是書上所謂的,要昭示什麼哲理,提示社會悲劇,或者在文學史上雕刻他的豐碑。”
“秦秣同學,視角一向是獨特的。”郭韶清倒是有些歡快地笑了。
秦秣隱下唇邊的一絲自嘲,淡淡道:“大廈傾倒,一夜敗落,這種痛苦,永遠也無法只憑文字就傳達全部。越是表達不了,所以越想表達。我以為,他會在每一夜的回憶、苦痛與透徹當中,產生一種不吐不快的衝動。《紅樓夢》不是寫給別人看的,那不過是曹雪芹對自己無數壓抑情緒的一種紓解罷了。”
坐下之後,秦秣就沒再聽郭韶清講課。她還有句話沒說,“也許他不過是忘不掉、求不得,所以不得不寫。”
秦秣不知道自己是忘不掉多一些,還是求不得多一些。她近來越發思念詠霜,好像是才發現,原來那個女子在她心中遠比她當年以為的重要得多。
可是在這一刻,秦秣又開始懷疑,自己思念的究竟是詠霜,還是有詠霜存在的那段千年紀事?
下午回宿舍後,秦秣又開啟了方澈新編的那個無名遊戲。
這次她隨機分到的遊戲角色是個家境貧苦的少年。這個角色名就叫大牛,初始任務是挑水打柴、種地幫工。秦秣覺得有趣,認認真真地一路將任務做下來,竟然在一次鋤地的時候挖出一本武功秘籍。
奇遇開始了,大牛先是懵懵懂懂地練成絕世武功,某一天救下一個世家小姐之後,便捲入了的桃花債與詭譎的江湖鬥爭中。
秦秣指揮著角色做出一次次選擇,越選擇越覺得俗不可耐,這大牛的經歷不管怎麼選擇都在往著老式武俠套路上走。簡直就像是背後有雙無形的手,在牽著這個出身貧寒的主角一路走登天下無敵的寶座。
但劇情的滑稽還是出乎了秦秣預料,一次選擇當中,大牛死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帳房先生手下。那一枚毒針從機括裡射出時,甚至沒有名字的帳房先生說:“死了的人永遠不會天下無敵。”
這個世界上確實是不存在真正的天下無敵,尤其在那個寶座還是憑武力取得的時候。
強大的武力比不過更強大的人心,而強大的人心,也比不過輪迴的時光。
這確實是一段可稱滑稽的扮演,遊戲結束後秦秣還在思考其中細節。她回憶了十多分鐘,還是發現自己當時是太大意了,其實只要她注意一點,大牛是不會栽到一個帳房先生手中的。遊戲在當時還沒有走到絕路,還過秦秣也算是看明白了,不管她能有多小心,方澈都會讓這個主角死得無比憋屈。
這好像,是他編寫遊戲的惡趣味。
秦秣立刻決定,不能跟這個遊戲較真,不然方澈若是知道,又該笑話她了。
難得這個時候錢曉沒有回寢室宅到電腦前,而張馨靈和王子毓也照例不在寢室,秦秣關了電腦,便又走到陽臺上吹風。
她先打了個電話回家,聽那邊裴霞說:“秣秣,天氣涼,別忘了添衣服。”
然後秦沛祥說:“秣秣,你畫的那些衣服鞋子快賣完了,什麼時候能有空再畫一點?”
秦秣說:“冬季校運會的時候我能回家。”
裴霞便開始嘮叨:“你這個孩子也漸漸跟你姐姐一樣,出了家門就開始大手大腳。你上次寄回來的那些東西,看著就貴,還不實用,怎麼亂花錢?家裡的經濟就算已經不那麼緊張,但也還是不怎麼寬裕。唉,你算算現在房價多貴……”
“媽……”
“對了,媽得好好跟你說說。”裴霞聲音略略一揚,“前幾天聽胡二嬸說,她侄女可是考上研究生了,你姐也打算考研,你有什麼打算?”
秦秣懶洋洋地說:“讀書吧,一直讀下去。”
“你這孩子,媽是希望你考研,但也沒叫你讀成書呆子。聽說現在高學歷的女孩子難找物件啊,我就有點操心你姐了。婷婷那個脾氣你也知道,她心高氣傲的,唉!”
“媽,姐不會委屈自己的,你放心。”
“她是不會委屈自己,我當然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