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相信了。
我們其實是陌生人,你不知道我的故事,我不知道你的故事,我們在各自的故事裡嘔心瀝血,肝腸寸斷,卻不對彼此說。
鍾夫人回眸看我那一眼,一直在我眼前,她的眼神我看不懂,那樣深深地,帶著絕望,她說:鍾亮他,是孤兒。
你是誰的兒子?你從哪裡來?鍾亮,笑得嬉皮笑臉,冷幽默到我無可奈何的那個鍾亮,若你回來,坐在我對面,安安靜靜握我的手,把這一切都告訴我,我就愛上你。不管我是不能愛你,還是已經愛上了你。
但他們說,你已經不會回來了,他們信誓旦旦,說:你被抓走了……因失了那吊墜。
是誰抓走了你?我喝下去的酒又苦又辣,毫無頭緒,昨日的故事電影般重放,驚心動魄,來歸獸,殺手,嘔吐物……來歸獸!
我猛然清醒,卻發現酒吧裡安靜得不像話,而外面吵鬧得過分,可能今天是除夕了。酒保依然看連續劇,丟一瓶酒給我,任我自斟,我問他:今天除夕嗎?
他抬頭,看我一眼,說:是啊。過了會兒,又問:那個常和你一起來的帥哥呢?
我喝乾一杯,笑,反問他:你說哪一個?
酒保笑,笑罷,對我豎大拇指,是不是誇我,我們都各自有數。
但終究是過年,走在街上,到處是煙花爆竹,頭頭們終於開恩解禁,煙火商們憋了幾年的力氣,統統把鞭炮做成了小型炸藥,人人都放了假走在街上,奇裝異服,歡歌笑語,誰管你是人是獸。永安就是這樣一個五光十色的城市,似一個巨大的舞池,你敢上去狂歡,你就是神的寵兒。
我們都是寵兒,夜夜笙歌,不醉不歸。
狂歡的嘴臉和痛苦的嘴臉無比相似,我看普他們,歇斯底里的臉,獨獨,沒有鍾亮的臉。
突然就想到我師說過的話:我們每一個,都不是清白的。
煙花綻開的時候,也會站在街上襯到失神。不可思議,一瞬間的美,巧奪天工,日月無光,那麼囂張卻又在瞬間,說不見,就不見根本找不出任何證據,還以為曾經的那些歡娛都是你視網膜上的錯覺。
這個城市有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獸,卻沒有一個認識我。報紙放假,連平時和我親密無間的編輯也失蹤,半個電話沒有,甚至讓我有些掛念。
每天打電話去鍾家,間找到鍾亮了沒。傭人接電話,答:沒有。
夜晚時候,坐在過街隧道的入口處,等待能夠看見一頭剛剛自地下出現的來歸獸,我一定會抓著他,問問他:有沒有看見鍾亮,是不是你抓走了鍾亮?
他敢不說,我通供就是,我什麼也不怕。鍾亮是被他們抓走的嗎?假設是,那麼那天晚上殺死來歸獸的是誰,他是要幫鍾亮嗎?
密密麻麻,都是結。無人可解。
一瞬間我明白我師的心情,不顧一切,黑白不分,我已經什麼都失去,失去才知道原來自己什麼也沒有,還怕個鬼。
我笑,再說,如果他還在,打個電話給他,一定就能解答我的一切問題。說不定順道罵我一頓:白痴!這麼簡單都不知道。
真那樣,就好了。
恍惚,笑。終於站起來,抬手,打車,去永安大學。
我是知我師的,他若地下有知,他若有靈,一定會告訴我什麼,去他實驗室中,就什麼也能知道,和過去無數次一樣,我堅信如此。
實驗室中冷冷清清,個人也沒有,按樹透過窗戶,投下巨大的樹影,我站在那裡,一瞬間,像回到從前,忙碌的日子,無知的日子,愉悅的日子,都不再來。
我開啟他櫃子——鎖還是一樣,插入鑰匙,發出響聲——裡面都是資料,有些蒙塵,我全抱出來,放在地上,一頁頁,找,找,找。
我不知道要找什麼,但我知總有我的答案。一邊找,一邊罵,老頑固,死不肯用電腦存資料,卻用電腦玩遊戲,神經病。
一個資料夾,三個字,火一樣,刺痛我眼睛:來歸獸。
忙翻開,裡面有一張圖片,素描,卻是一個人類女子,極美,素描畫得很好,必是我師所為,她看著我,唇微啟,似有萬千話語要說,更令人矚目的是,小腹隆起,想必是一名孕婦。
我來不及細想,又翻過去,這才是獸的畫了,是教材中的圖,一頭來歸獸,瘦小,臉醜陋,面板極白,目紅,這一張圖連考試背誦,看過一百次。
再翻過,卻是獸骨墜鏈的圖,當年我就看過的,只是下面寫了一行字,我師的字句醜且草,全世界恐怕只有我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