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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電話罵鍾亮,渾身抖如冬鼠:你害我,你害我,我變鬼也不放過你!

鍾亮也哭笑不得,他說師姐,我這個舅舅一直都比較怪,可是沒想到會怪到這種程度,居然看上你這樣女人……

我尖叫一聲,憤然掛電話,深呼吸:小人小人,不要和小朋友生氣,他不懂欣賞……

黑暗中,等電話,等那個人給我打電話,有鍾亮小喇叭在,他沒道理不知道我的處境,但,一片沉寂,整夜整夜的黑沉沉壓我腦門。

我終於忍不住,拿起電話,打過去。

他接電話:喂。聲音漫不經心。

我想說話,但終於喪失勇氣,掛掉,裝作什麼都不曾發生,哭了起來。

我的母親曾經說:你如果傷心,就一定不要哭,因為你一哭,傷心就發芽長大。

終於,拿起電話,再打。

接電話是陳年。我喂一聲她就知道我是誰。

她說,你怎麼了,不開心?

我說,是,我想來住一段時間。

陳年說,你來。

我母親說,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就不要去找陳年。我已經給她添很多麻煩。

陳年說,哪裡,我想念你母親,雖然她死去已有十年。

她坐在我旁邊,喝茶,頭髮蓬鬆剛剛洗過,在陽光下發出美麗光芒,空氣中是讓人心安的味道,那時候我還年幼,同母親一直住在這裡,閉著眼睛也能辨出:爐中的沉煙,後院的花草,蟲卵,鳥糞,還有陳年身上的潮溼木香。

她依然面容愁苦,已經老了,比我上次見她時候,身上的斑紋成了深藍色,那上面面板看起來薄而透亮,似乎中間空無一物,她輕輕把手放在我手上,說,你放心在這裡住下,住你母親以前住過的房間可好。

我點頭,說,好。深呼吸,心神安寧,反握她的手,她的六根手指冰涼。

她是榮華獸,此處是萬古庵,我心終得安慰。

帶我入後院香客房的獸尚且年幼,脖子形狀優美,淡藍色斑紋像蝴蝶般潛伏在面板下面。你可以叫我朱槐。她微笑——應該是十歲左右的年紀,雖然看起來已經有人類女子二十歲的樣子,聲音顯得清脆,我之前從未見過她。

她有些害羞,道了別說晚飯時叫我,很快離開了。

房間一切沒變,只是角落多了一臺電視機,巨大的吊扇墜落在半空中,像一塊幽浮。

我坐在沙發上,看窗戶外面的風景,榮華獸的後院永遠欣欣向榮,我說不出名字的花朵開出匪夷所思的色彩,我認得只有最遠處的榆葉梅,重重疊疊地開,淡粉,雪白,我母親說,我喜歡這花,勝過喜歡天美百貨二樓的真絲裙子。

我微笑。

那一晚陳年燉豆腐湯給我喝,散發著異香,非常入味,我們吃著米飯,大廳中日光燈穩定而明亮,有壁掛等離子電視播放新聞聯播,陳年指左邊的一群獸給我看,她說她們是在你走了以後才出生的。我扭頭去看,只見朱槐對我微笑。她長得很秀氣,眼睛是我所熟悉的媚氣而溼潤。陳年說,你見過朱槐了嗎。

我說,是的。

她說,她喜歡你的。

我點頭笑,我說我也喜歡她。

大廳的另一頭,一群人類女子圍坐在一張圓桌旁,她們的面前擺著幾個肉菜,埋著頭,看起來比面容悲慼的獸們更加悲痛著,頭髮染成千奇百怪的顏色,突然一個女人丟掉筷子,埋著頭,痛哭起來。

陳年搖頭,她說,年代變了,現在的人都喜歡大哭。

新聞聯播是地方臺轉播的,完了以後,螢幕上突然閃出鍾仁的臉,叫我的名字,他說,你去哪裡了,我找不到你,你快出來吧,我有話對你說。

陳年看著我,狡猾一笑。

我胃口全無。

但那一夜我依然睡得香甜,夢見我母親,她其實還年輕,但頭髮全白了,坐在窗戶旁邊,聽吱吱呀呀的廣播,跟著唱歌。

隱隱約約,我聽見她的歌聲,後來變成了痛苦的呻吟,似螞蟻吞噬心臟,一聲聲,傳入我耳中。

我醒來,日上三竿,但滿頭大汗。

我推門出去就看見了榮華獸們,一色白衣,立在開得嫵媚的榆葉梅下,低著頭,口中似乎唸唸有詞。

站在隊伍最後的是年幼的獸,手拉著手,似乎顫抖,最旁邊一個是朱槐,她很快回頭看我,眼中有淚,不知為何,像極我的母親。

吃中飯時候,我問陳年,是什麼事情啊。

陳年說,有一根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