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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湖恭順地低著頭,似乎答非所問地說:"臣妾這些日子因為觸犯痼疾,身子越來越差,只怕有負太后寵愛,命不久長了。以後,教導愛護玄燁的職責,就全拜託太后費心了。"大玉兒聽了,故作驚訝地問:"你身子不舒服嗎?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不見召太醫?"平湖苦苦一笑,卻仍然溫婉地道:"太后不是說我精通歧黃嗎?人家常說的:能醫者不自醫。我自知這病只是捱日子罷了,也不知是十天,也不知是半月,就再沒福氣領受太后的恩寵了。"這番話,等於是在向太后應承,自己情願一死,但不知還可以延捱多少天活命?大玉兒見平湖如此痛快決斷,倒也訝然,半晌方嘆道:"這真是讓我心痛啊。然而你既得了這樣的病,也只得認命了。我明兒叫傅太醫來好好替你醫醫脈,總要盡力診治。這個月,你想吃什麼,想做什麼,千萬別委屈了自己,知道嗎?不過你身子這樣弱,只怕過了病氣給玄燁,況且他又要天天上朝,政務繁忙,大概不能常來看你了。"平湖在心裡輕輕嘆了一聲。那就是說,太后只給了她一個月時間,一個月之後,她就必須自我結果了。而就連這一個月,太后也不願意讓她見到玄燁。看來,之所以肯延緩她一個月的壽命,並不是想讓她死得無憾,而只是要做到"無虞"罷了。太后是要她用醫術使自己一天天憔悴,"正常自然"地死去,免得眾人疑心。平湖在心裡淌滿了淚,卻仍然只能滿懷感恩地說:"太后想得周到。臣妾叩謝太后恩寵。"玄燁讀到的信,吳應熊也讀過了。他再次有了那種生不如死的恥辱感。自從結識明紅顏、可以身體力行地為南明朝廷獻力以來,他努力地『逼』自己忘掉身為天下,能不慘然心惻乎?將軍猶是世祿之裔,即不為僕憐,獨不念先帝乎?即不念先帝,獨不念二祖列宗乎?即不念二祖列宗,獨不念己之祖父乎?不知大清何恩何德於將軍,僕又何仇何怨於將軍也。將軍自以為智而適成其愚,自以為厚而反覺其薄,史有傳,書有載,當以將軍為何如人也!"當真一字一淚,椎心瀝血。"史有傳,書有載,當以將軍為何如人也!"又當以自己為何人呢?洪承疇被問得愧不能答,吳應熊被問得啞口無言,難道平西王吳三桂就毫無所動嗎?最重要的是,永曆帝既已被擒,明紅顏此時何在?倘若緬甸人擒獻永曆帝時紅顏也在旁邊,必會殊死一戰;而如果當時紅顏不在,事後也必會設法營救。而不論是哪種情況,紅顏此時的處境都一定很危險!吳應熊真是一分鐘也不能等,只想立刻飛撲至紅顏身邊去保護她,安慰她。而吳應熊想到的,洪承疇也想到了,且特地預先寫好一封信,請他交轉吳三桂,又告誡吳應熊,身為朝廷命官,說走就走,且是奔赴前線是非之地,罪名匪輕。倘若弄巧成拙,非但救不了紅顏,反而引火燒身,不如循常規向朝廷乞假探親,自己再活動禮部的舊同事代為美言,大抵太后是不會阻攔的。果然吳應熊遞上假條沒幾日,禮部便合議下旨說,平西王吳三桂擒永曆、滅南明,建功至偉,遂加恩派了吳應熊一個美差,著他公私兩便,往雲南頒旨賞賜。臨行前夜,建寧特地在後院戲園設宴為丈夫餞行。吳應熊的心此時早已飛去了雲南,原本無心飲宴,然而自從順治駕崩,建寧一直鬱鬱寡歡,難得她今天有興致,他又怎麼忍心不振作起來、陪她盡興呢。況且,此次遠赴雲南,世事難料,誰知道還會不會再回來?倘或有變,今晚就是同建寧的最後一聚了。吳應熊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好好陪建寧看戲、喝酒、說一夜的話,她想做什麼,他都會陪她去做,只要她高興就好。這一年中,建寧變得越來越古怪,沒人時便對著那盒泥偶說話,把《長生殿》的唐明皇叫皇帝哥哥,把《趙氏孤兒》的莊姬公主叫長平仙姑,把《倩女離魂》的張小姐叫香浮小公主,哭一陣笑一陣,說一陣又唱一陣。府裡很多人都說格格是不是瘋了,吳應熊覺得心痛,卻無能為力。建寧的心就好像對現實世界封閉了一樣,只要她不願意,別人說什麼她也聽不進,做什麼她也不在意。新皇登基已經整整一年,連年號也改作了"康熙"。然而建寧還是完全不能接受哥哥的死,也不許家中舉行任何祭奠儀式,似乎那樣做了,就會坐實哥哥的死。自從去年正月,哥哥在景仁宮裡對她和平湖說了那番奇奇怪怪的話後,第二天宮中就傳出了皇帝得痘的訊息,但又不許任何人探視,同時命令城門緊閉,重兵把守,對每一個進出的人嚴加審查。又過了兩日,初七夜,忽然召群臣入宮,一進來就讓人去戶部領帛,接著來至太和殿西閣門前,宣佈皇帝駕崩的噩訊,又以天花傳染為名,不許百官瞻仰遺體,裝裹後直接封棺,停靈於景山壽皇殿。而吳良輔等近侍太監,也都賜死殉主。於是,關於皇帝哥哥死前的情形,便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