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刻,老鐵完全可以斷定這個金宗煥絕對是朝鮮李氏朝廷的大人物了。需知其時朝鮮民間民眾愚昧,大多數普通百姓都不識字,何況讀漢詩,只有皇室貴胄才有這個條件。這時,耳中那滾滾奔雷之聲越來越近,從那聲音聽來,怕是有不下百餘騎!老鐵長嘆一聲,暗想:“一飲一啄,莫非天意。今日救了這個金宗煥,旋即便來了強人,罷罷罷,今日之事,看來是避無可避的了!十餘年來的安定生活,怕是到今日就到頭了!”
金宗煥沉聲道:“老先生,快帶令公子找個地方藏起來吧!若聽得外面動靜未停,千萬別出來。多承老先生救治,若再連累老先生,金某無顏!”老鐵心中一定,“這金宗煥言辭坦蕩磊落,倒是個真俠義之士!”金宗煥一拍夏辰龍的肩膀,“小兄弟,萬萬小心。今日此劍若折,他日金某必須償上好劍一把。”話音落,夏辰龍耳邊只聽得屋門“啪”的一聲,再定眼看時,金宗煥早已不知影蹤。
老鐵伸手攬了夏辰龍的肩頭,示意他不要動。父子二人,便這樣站在屋中,側耳傾聽著外面北風呼嘯、冰雪漫卷之聲。然而,不多時,那風雪之聲便被滾滾雷聲所掩蓋——那不是真的雷聲,而是健馬重鎧踏落大地、火槍鐵炮接連炸響的聲音。
夏辰龍突道:“老爹,那個大叔打得過這些壞人麼?”老鐵一怔,旋即反問道:“你怎知大叔是好人,來的是卻是壞人?”夏辰龍道:“他剛才走的時候說,如果使壞了我的劍,以後一定會賠我一把更好的!這些重諾重義的人,都是豪爽遊俠!他決計是好人錯不了!”老鐵聽了,“嘿嘿”乾笑了兩聲,長嘆道:“孩子,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啊!”
話剛落音,“啊”的一聲慘呼,清晰地傳入耳中。老鐵臉色劇變,他清楚地辯出這聲音,正是屯子裡的光棍老六的!一股無名火,頓時就冒了上來:什麼賊人,光天化日之下屠殺手無寸鐵的村民?就在這時,耳聽得外面大呼小叫之聲響起:
“孩他娘,快跑呀,著火啦!”
“他爹,這是哪裡的凶神惡煞呀?”
然後,孩童驚恐之極的哭泣聲、婦人們的尖叫聲、村民臨死的慘叫聲……響成一片。老鐵的一張臉,頓時漲成紫紅色。再看夏辰龍時,顯然這小子這刻才意識到可怕,嚇得臉色發白,戰戰驚驚地問:“爹,是山賊麼?”老鐵的心頓時軟了。但是大禍已臨村,由不得他不理了,他正色道:“孩子,今天你第一次親眼見識殺人流血!這些就是江湖呀!”突然有一刻,老鐵竟然後悔起來,他後悔自己竟然沒有教這孩子一招半式。遇到今日這種情況倒還真是不好辦。想了又想,老鐵長嘆一聲,拖了夏辰龍的手道:“快,咱們先躲起來!”
哪知夏辰龍竟然甩手道:“為什麼要躲?老爹,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快去殺了外面那些惡人!”老鐵心中一蕩,卻沉下臉來,斥道:“胡鬧!殺人流血豈是好玩的事,你不要小命了?”這時外面村民們哭天搶地的聲音越來越亂,其間夾雜著馬嘶聲,還有得意的大笑聲。
夏辰龍突然奮力掙開老鐵的手,舉起爐前的鐵錘,便往屋外衝去。老鐵驚呼,剛要追過去,陡聽“喀啦”一聲,整扇大門瞬間被破壞,隨著一聲刺耳的馬嘶聲,一匹健馬的前蹄已踏進門來。夏辰龍在這一瞬間,終於意識到危險近在眼前,臉都白了!頭一次離死亡如此之近,卻已不敢動彈分毫。
老鐵的心拼命地抽搐起來,危急之間,一把拎起那口用來浸鐵器的大水缸,向那馬擲去。那水缸裝滿了水,足有幾百斤,這時被老鐵輕輕一掃,凌空飛起,砸向那健馬。
“嘩啦”,馬蹄在半空中踹中水缸,夏辰龍被兜頭蓋臉地淋了個溼透。然而也正是因為這一阻,那馬兒被水缸砸得朝後仰倒下去。“轟”的一聲,馬兒倒地不起,將那馬上騎士也掀翻在地。夏辰龍也頗為機靈,忙就地一滾,滾回屋內。老鐵喝一聲:“到火爐邊待著!”一個箭步躥上前去,右手一摸,已抓起了那把剛才為金宗煥冶傷的匕首。匕首隻在手上停留了一瞬,下一刻,便出現在那從地上爬起來的騎士的喉頭。
騎士圓睜雙目,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但鼻中卻已氣息全無。老鐵上前取下匕首,這才看清面前這騎士身著紅色朱漆鎧甲,頭戴鐵盔,左手持一柄鳥銃,右手握一把倭刀,竟然是臭名昭著的倭寇。
出了煅冶房,老鐵與夏辰頭不由得齊齊心頭劇震。早上還寧靜無比的村莊,這刻竟如人間地獄般。處處冒起火頭,雪地上殘肢斷屍雜亂橫陳。遭這無妄之災的,卻都是生性純良的村民們。
以往大明官兵未駐兵鳳凰集之前,滿水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