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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這種東西,是唐代中期出現的。當時的人相信經幢裡蘊涵著無邊佛法,可以避邪消災,鎮伏惡鬼。這經幢有一個八角形須彌座,幢身可見曼荼羅花的紋飾,顯然是密宗的東西。

也就是說,這是一座密宗風格濃厚的廟宇,裡頭供著一位關公。

我忽然有一種電視換錯了臺的感覺,《射鵰英雄傳》裡的黃蓉跑到《上海灘》,去跟許文強談戀愛。

我愣了愣,忽然想到,按道理經幢上應該都有立幢人的姓名,急忙蹲下身子仔細去看,發現刻字已經沒了,只能依稀看到一個“信”字和下面“謹立”二字,其他資訊都付之闕如。

上面只有漢文沒有藏文,這可以理解。如果這關帝廟是跟武則天的玉佛頭屬同一時期產物的話,在那個時候,藏文剛剛誕生沒多少時間,還沒流行開來。

我觀看良久,迴轉到廟前頭來。木戶加奈正在給那尊關羽像拍照,她看到我走回來,問我有什麼發現。我搖搖頭,木戶加奈指著關公道:“這個應該就是蜀漢的武將關羽吧?”

“是的。”

“為什麼這裡會出現關公?它和我們在勝嚴寺裡看到的那半截石像,有什麼聯絡嗎?”

我否認了這個說法。勝嚴寺那個關公像,最多是清代的東西,跟這個關帝廟年代差得遠著呢。再說,自從神秀把關羽提升為佛教護法神以後,中土廟宇的關羽像隨處可見,不能說明什麼問題。

木戶加奈從口袋裡摸出一隻膠皮手套戴上,伸手去摸關公像,從頭到腳摸得相當仔細,還用一把小尺子去量。過了十分鐘,她回過頭來對我說:“這尊青銅像差不多有一千多年曆史。”

“哦?數字能估得這麼精確?”

“嗯,我是從銅像表面的鏽蝕厚度推測的。你看,這鏽蝕面層疊分明,分成好幾個層次,蝕感均有細微差別。有一個估算的公式。”木戶加奈回答,一涉及到專業領域,她的語氣就不再靦腆。

我笑道:“我倒忘了,你有篇論文就是討論這事兒的。”

我記得在木戶加奈的簡歷裡,曾經發表過一篇試圖把文物包漿量化的論文,很有野心。她既然能寫這種內容的東西,對古董的鑑別肯定是有相當的自信。

木戶加奈道:“這並非全是我的成果。我的祖父木戶有三才是這個理論的最早提出者。”

我看她說得非常自豪,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她不知道,這尊關公像可不是真品,它應該是1931年6月在岐山誕生的,製造者正是鄭虎。

我忽然想到,這銅像是民國產物,身上鏽蝕卻這麼厚,明擺著是故意做舊。許一城找鄭虎造這麼個東西,肯定是打算設局騙木戶有三。那些看似古舊的銅蝕,不僅騙過了當代的木戶加奈,恐怕還騙過了幾十年前的木戶有三。

如果這個推測成立的話,那麼許一城和木戶有三的探險之旅,其意味就和公開歷史變得大不一樣了,變成了一場騙局,許一城是設局者,而木戶有三是受害人。

可是,為什麼是關羽呢?這個符號在佛頭案裡有什麼特定的意義?

木戶加奈看我發愣,雙眼充滿了疑惑:“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我不知道?”她說得非常委婉,但我能感覺到語調裡淡淡的傷心。她似乎覺察到我有事情瞞著她,女人的直覺,還真可怕。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青銅關羽的故事說給她聽了。既然她已經向我坦誠,如果我還繼續藏著掖著,就太不爺們兒了。我說完以後,木戶加奈臉色變了三變,看來她也意識到了,自己鑑定這青銅像的錯誤,祖父在幾十年前也犯過一次。

她輕輕抓住我的胳膊,長長嘆息道:“您怎麼……不早告訴我呢?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夫妻之間,不需要再隱瞞什麼。”“呃……”我不知該說什麼好,臉色有些尷尬。木戶加奈露出一臉受傷的表情,眉宇間有揮之不去的失望神色,這讓我心生歉疚。我想去牽她的手,她卻躲開了:“您還有什麼事沒對我說?”

“沒了,真沒了。”我連聲道。可惜這種解釋有些蒼白無力,木戶加奈的疑惑沒有因此而消退。她鬆開我的胳膊,低聲道:“我去後面看看。”然後走到廟龕後頭去看那具倒塌的經幢。

面對這無聲的抗議,我沒追上去解釋,我自己也不知道該解釋什麼。她離開以後,我晃晃腦袋,繼續端詳那尊關公像。鄭氏的手藝確實精湛,若非我事先知情,也要以為這關羽銅像是唐代之物了。這種偽造水準甚至比鄭國渠他們都強,不拿精密儀器檢測,可真看不出來。

我伸手去摸它,忽然發現那尊關公像稍微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