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瑕叫人小心扶著商氏去了內室,先吃了一盞醒酒湯,又用帕子沾著涼水略敷了敷臉,商氏緊皺著的眉頭這才舒展了。
兩人在裡間暖炕上坐下,杜瑕把丫頭婆子都打發出去,親自用叉子插了一顆酸梅送到商氏唇邊,輕聲道:“嫂子,吃酒難受,想必也有些噁心反胃,來顆姜香梅子壓壓吧。”
商氏這會兒腦袋裡有些渾渾沌沌的,只覺得眼皮沉重無比,聽著她說話猶如天外來音,不過到底是張嘴擎了。
見她這般模樣,杜瑕順勢問道:“許是我多心了,這幾日我瞧著嫂子似乎有些心事似的,咱們家就外頭這幾個人,若嫂子不嫌棄我蠢笨,不如把一應煩心事兒都倒出來,能不能排解暫且不說,好歹有個人聽著,心裡也好受些。”
商氏彷彿微微觸動,掀著眼皮瞧了她一眼,嘴巴微張,好像想說,可卻依舊有些掙扎。
見有譜,杜瑕只覺大受鼓舞,再接再厲道:“嫂子若不想說也罷了,誰也不是那順風順水的,窮有窮的苦處,可富也有富的難處,更有那許多苦水不好同外人倒,只是嫂子,人生苦短,看得幾清明?活著不易,且多顧著自己罷,餘者也管不了許多,隨他去吧!咱們這才一年不見,我瞧著嫂子竟像是瘦了一圈兒似的,倒叫我們好不心疼。”
若在平時,清醒時候的商氏是絕對不可能這麼輕易就開啟心扉,可過年本就是闔家團圓共享天倫的歡樂時候,她因心中有事,總是鬱鬱寡歡,又要強顏歡笑,本就難受極了。偏她遠嫁到此地,也沒個能說知心話的人,只得硬憋,結果這幾日杜瑕十分周到,一應衣食住行大小事宜都照顧的妥妥帖帖,又頭一個發現她有心事,還幾次三番出言寬慰,叫商氏心中如何不感動?
恰此時略多喝了些,耳邊再一響起杜瑕的輕聲軟語,商氏便覺一股暖流從心底湧上眼眶,原先憋得住的苦水此刻卻洶湧翻滾,必不吐不快。
“好妹子,我,我這心裡呀,苦的很!”
商氏突然拉住杜瑕的手,一張嘴,兩隻眼裡就汪汪的滾下淚來,只把個素日雷厲風行的爽利女子弄成一個淚人。
杜瑕不曾想她反應如此激烈,也給唬了一跳,趕緊抽出自己的手帕來與她擦臉拭淚,又柔聲道:“嫂子莫怕,我就在這裡呢,有什麼話你就同我說,但凡能幫得到的,我絕對眉頭都不皺一下!有誰欺負你了,且看我不打回去!”
她一邊說,商氏一邊抓著帕子嗚嗚哭了幾聲,狠狠掉了一回眼淚,這才哽咽道:“你那哥哥,他,他在外頭有人了!”
有人了?!
杜瑕先是一怔,旋即大驚失色,外遇?!
真要說起來,這年頭男人三妻四妾雖不算標配,可也算不得稀罕事,莫說牧清輝這般腰纏萬貫,又長得頗為威武端正的男子,年紀又不大,且還是堂堂濟南商會的會長,若是沒人主動往跟前湊才是不正常。
但問題是,因前頭牧老爺的所作所為,牧氏兄弟很早以前就表明態度,此生只娶一位夫人,絕不會再納小妾,以免嫡庶、妻妾之爭的悲劇再次上演。
牧清輝與商氏成親也有許多年,同甘共苦,長子都這般大了,期間一直很好,怎的這會兒又突然被傳出外遇?
杜瑕雖然吃驚,卻並不一味跟著譴責,而是很謹慎地問道:“嫂子,我瞧著大哥並不是那般薄情寡義之人,莫不是誤會了?你親眼見了,還是從哪裡聽來的,可別叫別有用心的人挑撥離間了才好。”
大家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牧清輝此人商業上頭雷厲風行,處理一應事物堪稱狠辣果決,可對家人實在沒的說,那真是一點兒毛病挑不出來,這些年對商氏也堪稱模範丈夫,怎的說出軌就出軌了?
“哪裡還用親眼見,”商氏見說越發悲憤起來,嗓門也拔高了,只借著酒氣喊道:“難不成要氣死我才罷?打從今年夏去南邊收賬回來我就隱約覺得不對勁,我們多年夫妻,誰不知道誰什麼脾性?他時常走神就罷了,我原當他是累著了,可漸漸地,竟多了好些新習性!”
“他素來講究,吃茶只吃普洱,上回你們託人送回來的什麼知府老爺給的那一斤,他愛的什麼似的,出入必帶著,只自己吃,誰也不許碰,結果這回回來,竟也開始吃雨前龍井了!”
“他是個粗糙人,原先素來不愛什麼琴棋書畫的,不過偶爾看幾處戲,也是應酬居多,可如今竟一反常態,說聽著琵琶音兒不差!”
一開始,杜瑕覺得還能用“人是會變的”“口味和喜好也許並不固定”等話來勸慰自己和商氏,哪知等商氏嘰嘰呱呱說了半天,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