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食物,沒有希望。
林荒一個人,孑然一身,青衣,赤腳,就這麼站在峽谷的最高處,靜靜看著這片荒漠,他的目光冰冷,他在思考一個問題。
阿骨打和他的族人們將他視作希望。但什麼才是希望?什麼樣的希望,可以讓人捨生忘死,拋頭顱,灑熱血。
林荒不想承認他的心被觸動了,被那些鮮豔到近乎殘忍的血光觸動了,他是一個理智的人,一個追求無情的人,又怎麼可以被這些凡俗的犧牲,凡俗的壯志所感染,所觸動。
他試圖將阿骨打和阿骨打那些族人的付出,當做一場清清白白,可以算得清楚的交易。自己給予蠻人生存下去的希望,蠻人給予他活下去的希望。
很公平,只是一次可以算得清楚的交易。
但林荒的心在顫動,他知道不能這麼算。
雖然在他心中,他的命自然要比蠻人來得珍貴。但一人與二十萬人,乃至百萬人,千萬人,億萬人比起來。又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林荒便是再自負,也決然不會覺得自己比億萬人的命還要珍貴。雖然很多人聖人之下,眾生都是螻蟻,但那終究是人,不是螻蟻。
林荒算不清楚這個資料,所以他的心有些迷茫。
他追求無情之道,無情便代表著要公平,公平便意味著,眾生平等。所以當他站在天平的兩端,一邊放上自己。一邊放上阿骨打和阿骨打的族人,林荒不管怎麼算,都覺得那應該擲地有聲,沉重如山的一端應該是阿骨打和阿骨打的族人,而不是自己。
但事情恰恰相反,他給出了一點微不足道,所謂的希望。他本來以為應該是一點輕如鴻毛的稻草,為自己在蠻人之中增添了那麼一點點分量。但他錯了,便是那一點希望。便重如泰山,重如星空,沉重得讓人透不過氣來,重重轟打在他的心上。讓他越沉,越深,然後將阿骨打和他的億萬族人高高拋起。
血光如此的鮮豔,如此的沉重。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不該如此。”
林荒喃喃開口,他是大聖,渡過天人第一變的大聖。他可以明悟大道,他可以主宰未來,但這一刻,他卻看不懂人心。
“不該如此!”
林荒反手一拳轟擊在岩石上,劇烈的疼痛刺骨傳來,鮮血潺潺流出,染紅了巖壁,但林荒全然不顧,他已經忘了自己此刻寂滅大道,不再是強橫無敵的大聖,僅僅只是一個普通人。
他一拳之後又一拳,直到整個岩石上全都佈滿了觸目驚心的血印,強烈的痛楚刺激著他有些麻木的心,鮮血一圈又一圈,但比起那二十萬蠻人渲染的血色,又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連續三天,林荒不吃不喝,近乎瘋魔一般,直到臉色發白,身體變得冰冷,林荒才緩緩站起身來,目光變得純粹,不帶一絲雜質,“不管如何。活下去,才有希望。才能找到你等想要的希望。”
林荒步履有些踉蹌,獨自走在荒漠之中,了無人煙,一覽無遺的蒼茫景緻,沒有方向,不知道走了幾日,林荒終於跌倒在荒漠之中,視線開始模糊。
“給他留下食物和水,我們走。”
有些冰冷的聲音響起,林荒艱難的睜開眼,只看到一群蠻人緩緩離開。林荒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放在地上乾硬冰冷的麵餅和一壺水,默默吞嚥著,忽然一下子愣住了。
看著手中的食物和水,忽然之間,林荒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微不足道的付出,在蠻人眼中會是如此珍貴的希望。
就如此刻,這或許只是一時善心放下的食物和水,對他而言,何嘗不是希望,能夠活下去的希望。
一飯之恩,何足道哉。但活命之恩,不敢忘,不能忘。
“這便是希望麼?”
林荒長長嘆息一聲,站起身來,他明白了蠻人的希望,心中有些沉重。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你不經意間的一點付出,改變的,或許是一個人,一個種族,一生的命運。
繼續往前走,荒漠很大,看不到方向,很難找到食物,但林荒很快就找到了活下去的辦法。
蠻人用他們淳樸的智慧,在荒漠中留下了一處處補給點,其實就是一個石頭簡單堆砌的落腳點。
唯一不同的是,牆上的獸皮袋裡,放著糧食和水。這是為在荒漠中迷途的人準備的,每一個在落腳點留宿的蠻人,如果食物還充足,便會在獸皮袋中,留下糧食和水。如果沒有食物,那獸皮袋中留下的糧食和水,便是承載著活下去的希望。
蠻人用最淳樸的心,在這荒漠中留下了一座座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