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門前稍稍安靜片刻,官道遠處卻騷動起來,遠遠看著,有一隊百餘人迤邐而來,隊伍所到之處,黃紙白花漫天而起,道旁兵丁雙膝跪下,放聲大哭起來……是胡宗憲的靈柩到了。
沈默緊攥著雙拳,大睜著兩眼,不轉一瞬的望著那緩緩而來的靈柩。平心而論,他和胡宗憲並沒有太多的私誼,在性格和作風上更是天差地別,永遠都成不了朋友。然而這並不影響他倆相互欣賞,彼此信任,因為他們都有一顆以天下為己任的雄心壯志,都有著認定目標,永不回頭的決心,都是不計手段,只求勝利的梟雄之資。
只不過一個已經壯志得酬,蓋棺定論;另一個所圖更大,隱藏的更深,還未到暴露的那一天罷了。
但只要是這樣的人,就會清晰感受到同類的氣息,縱使道不同不相與謀,也會彼此欣賞、相互理解……有了這樣的同類,你縱使孤軍奮戰,也不會感到孤獨;沒有這樣的同類,你即使身處人群,也一樣會無比孤獨。
‘默林兄啊,默林兄,你已經成功走到終點,我卻還要孤獨前進……’沈默看著胡宗憲的靈柩越來越近,心裡的孤獨感也越來越強烈,終於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鳴:
從此天下,再無知音,山高水惡,子期何求?!
隊伍終於在百姓的目送下,駛到了永定門下。眾官員也看清楚了,原來是一百多披著斗篷,帶著斗笠的錦衣衛,護送著一輛拉著靈柩的馬車,押送著兩輛囚車。行到城門前時,帶隊的錦衣衛一抬手,隊伍便緩緩停了下來。
“諸位大人有禮了。”那錦衣衛頭子在馬車上抱拳道:“鎮撫司奉欽命,押送一干人犯進京,眾位若無事,請讓開去路。”
這時刑部尚書黃光升,和大理寺卿楊豫樹出聲道:“這位欽差,我這裡有份手詔,卻是給你的。”
“哦。”錦衣衛頭子不敢怠慢,趕緊翻身下馬,走到黃光升跟前,一看他手裡果然是明黃色的上諭,趕緊跪接道:“臣接旨。”便接過來展開一看,然後收起來道:“既然上諭是由刑部、大理寺主審此案,那俺就聽從大人的吩咐。”
看看遠處站著的沈默,黃光升低聲道:“先送去刑部,讓仵作驗屍吧。”
“黃大人。”這時沈默出聲道:“我能先看他一眼嗎?”
黃光升看看那錦衣衛頭子,後者為難道:“因為要驗屍,故而還是當時的樣子,怕是有礙觀瞻。”
“正要看看我那老哥哥,被折磨成什麼樣子了。”沈默堅持道。
“這……”沈默都這樣說了,黃光升哪能不給面子?裝作沉吟片刻,道:“好吧。”
“開啟。”那錦衣衛頭子一揮手,便有兩個士卒,將棺蓋緩緩推開。
沈默深吸口氣,走到那棺材邊上,往裡只望了一眼,便定定站在那裡,彷彿魔怔了一般。
黃光升走上前,往棺中一望,不禁一陣頭皮發麻……他也算是老刑名了,一看就看出,死者生前遭受了長時間慘無人道的折磨,其遺體慘不忍睹,實乃多年罕見。
這時楊博也和幾位部堂湊上來看了看,一個個都臉色發白,王國光甚至當場嘔吐起來。那錦衣衛頭子,趕緊讓手下把棺蓋合上,但已經有不少官員看到了,全都變了臉色,‘太慘了……真是太慘了……’‘沒人性啊……’‘禽獸不如……’的感嘆聲四起。
但眾人的注意力,旋即又被沈默吸引過去——當那棺蓋換換扣上,阻斷了他的視線後,沈默便兩眼一黑,吐出一口血霧,直挺挺往後摔去。
好在邊上的官員,早就注意到了他的異樣,趕緊伸手將其接住,眾人呼啦一下圍上來,“閣老、閣老……”的驚叫聲,淹沒了其他動靜。
楊博分開眾人,拿起沈默的胳膊簡單一號脈,便用大手去揉他的心口,揉了十幾下後,沈默終於悠悠轉醒,淚水連珠般淌下,喃喃道:“痛死我了……”說著又有鮮血從嘴角流出來。
“快把你家大人送回家去,趕緊請太醫診治,”楊博站起來,吩咐沈默的侍衛道:“他這是悲傷過度,傷到了內腑,可馬虎不得。”
沈默的護衛早就嚇壞了,聞言趕緊小心翼翼把沈默抬起來,放到牛車上拉回去。
沈默一走,楊博對黃光升道:“沈閣老為什麼會這樣,你應該很清楚。”
“是……”雖然同是部堂,但黃光升在楊博面前哪敢拿喬?小意點頭道:“胡大人太慘了……”
“將此案一查到底,讓胡大人瞑目……相信這也是沈閣老的願望。”楊博沉聲吩咐完,目光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