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氏身邊立起身來,道:“員外。”蘇員外擺了一擺手,過來在金氏身側坐了。握著她手道:“前兒胡大夫來說,還有一個來月呢,怎麼就要生了。我在外頭聽了這話,真真嚇煞。”
金氏此時又痛了,額上都是汗,只咬著牙不出聲。蘇員外見她一頭汗,不由就慌,叫了繡雲問:“你們奶奶怎麼出這麼多汗,還不替她擦擦,站那裡做什麼。”繡雲忙過來給金氏擦汗,口中道:“員外,老孺人送了來鹿同羊忽然就死了,奶奶受了驚嚇,這才動了胎氣。”
金氏此時痛過了,才開得出口道:“相公進來坐什麼?這女子生產血房不祥,你快些出去。一會子穩婆來了就好了。”蘇員外見金氏推他,反不忍就這樣出去,道:“那不是穩婆還沒來,我再陪你一會子。”說了,就道:“你也不用怕,那鹿本來就是個稀罕玩意,想必是我們不會養,沒什麼,你可餓不餓?要吃些什麼?叫廚房裡現做去。”
金氏只是勉強笑道:“相公那樣說了,妾也放心了。只是妾胸中漲滿,吃不下。”正說著,穩婆就請了來,卻不是從前給團圓兒接生那個,這一個年俗稍漲,一臉笑容,個子卻瘦高,瞧著倒像是精明能幹模樣。
蘇員外見了人不由詫異,便問怎麼不是從前那個,篆兒到底年紀小,不知輕重,便道:“員外,管家爺爺說了,從前那個替姨娘收生穩婆龍氏,替鄰縣一監生小妾收生時,收了正房銀子,故意害得那小妾難產而死,一屍兩命,叫監生捆了送在衙門裡,一頓板子給打死了。如今這個行包,管家爺爺打聽過了,最穩重乾淨。”
金氏在床上聽得那個龍氏害死人命叫打死了,這一唬還了得,只覺得下腹一陣掙痛,只叫得一聲就暈了過去。蘇員外見了金氏這樣,也嚇得手腳都軟了,險些跌在地上,虧得繡雲手快給扶住了。
那穩婆包氏見了這樣,忙過來看了金氏,回身道:“請員外避一避,奶奶怕是就要生了。”說了就要熱水,燙過剪刀等物,自己回過身來,在金氏人中上掐了,金氏方悠悠醒轉,此時已痛得不分日夜黑白,只是哭喊叫痛。
蘇員外已叫繡雲扶在了門外,看著一盆盆熱水送了進去,不由就在房前打轉,口中只道:“阿彌陀佛,觀音菩薩保佑得我娘子母子平安,小人必定給你重起廟宇,再造金身。”又聽著房內傳來金氏哭叫聲,這三月天,蘇員外額間汗水也涔涔而下。也知過了多久,這中間就有下人兩次來請員外過去用飯,蘇員外聽得金氏在裡頭叫疼,憂心著孩子怎麼還不生下來,又想著金氏素來孱弱,怕她頂不住,哪裡覺得餓,只是揮手叫人退下。
團圓兒見了員外為金氏這樣掛心,心中酸妒,臉上卻也做個關切模樣道:“觀世音菩薩保佑,只要保佑得我家奶奶母子平安,小女願吃三個月齋。”說了,也閉眼做個祈福樣兒。
蘇員外見了團圓兒這樣,也就有些歡喜,只道:“你這樣才對,如何從前就那樣不懂事,處處同你奶奶過不去。”團圓兒聽得蘇員外這句,險些把銀牙都咬碎了,臉上卻笑道:“是,妾從前不懂事。如今妾叫奶奶用《女戒》《女則》教誨了,妾已明白了些道理。”
蘇員外還要再說,就聽得房中傳來一聲嬰兒啼哭,蘇員外聽了,人就有些怔,旋即又抓了團圓兒手道:“你們奶奶生了,生了。”說了就哈哈大笑。團圓兒心上更似倒翻了五味瓶,嘴上卻道:“恭喜員外,賀喜員外,只不知道是小少爺還是小姐。”
卻見門一開,繡雲走了出來笑道:“恭喜員外,賀喜員外,奶奶生了一位小姐。”說了依舊返身進去。蘇員外聽了是個女孩子,臉上笑就有些淡,口上卻道:“女兒也好,女兒也好。”
團圓兒正在酸妒,聽得金氏生得是個女兒,心花怒放,這一會倒是真真笑了,拉著蘇員外手道:“奶奶是個美人兒,小姐像奶奶,必定也是個美人兒,就憑我們家家事,待得長大了,怕不是千人求萬家聘,什麼樣人家攀不上,員外歡歡喜喜就等著做老岳丈罷。”
蘇員外口上雖曾說過女兒也是一樣,到底盼望著金氏生乃是嫡子,此時聽得是女兒,本就有一些不快,再叫團圓兒那幾句話一激,也就翻成了三分,冷著臉道:“你當我們家跟你那個糊塗娘一樣麼?生個女兒就當是神仙下凡?”
團圓兒聽了這幾句,真又氣又羞,無可答言,暗恨員外說話刻薄,專踩著人心窩上,只是不敢辯駁。
夏荷在旁看員外譏諷團圓兒,十分稱意。就過來笑道:“恭喜員外,賀喜員外,奶奶這是先開花後結果哩。奶奶先生個小姐,再生個小少爺,這才是湊成一個好字,龍鳳呈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