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言進門後,先看了眼倒在地上喘氣兒的夥計,又看了眼捂著臉滿臉委屈的掌櫃的後,對賈環唱了個喏,見賈環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又不卑不亢的輕笑道:“寧侯,不知我周家何處得罪了寧侯?還請寧侯指點迷津。”
賈環有些奇怪的看著言行舉止都得體的一塌糊塗的中年男子,道:“你怎麼這麼好說話?咱們……應該不對路才對啊。”
周正言呵呵笑道:“寧侯,家父曾與在下談過寧侯,他對寧侯只有一個評價……”
賈環笑道:“說說看。”
周正言正色道:“家父道,我們與寧侯之別,是大道不同!寧侯有寧侯的大道,我們讀書人,也有讀書人的大道。”
賈環真來興趣了,眼睛眯起,呵呵笑道:“就我所知,大道之爭,比任何爭鬥都慘烈吧?那和尚道士為了爭香火,可是可以打的你死我活的。你怎麼還對我笑?最起碼也應該橫眉冷對千夫指吧?”
周正言搖頭笑道:“若是寧侯是墨家之道,法家之道,我們儒家許是真的要生死相爭了。
可是,寧侯並非是墨家法家,而是兵家!
兵家所求,非治國大道,所以……
寧侯,在下知道您不喜儒家,但是在下想斗膽問您一句,您以為,您可以覆滅我儒家大道嗎?”
賈環聳聳肩,道:“雖然這世道多是被你們搞壞的,但我也不得不承認,如今缺了你們還真不成。總要有人去治理天下……”
周正言點點頭,道:“寧侯果然如家父所言,是極明白之人。
沒錯,既然寧侯滅不了我儒教大道,那在下為何要敵視寧侯?
不是在下誇口,儒教傳承數千載,乃人家正道。
兵家雖然出了寧侯這般不世出的奇才,但在漫漫歷史中,也只是一顆流星罷了。
儒家自有儒家的胸襟……”
“我艹!”
賈環怔怔的看著這位眼光著眼於歷史和大道的高人,喃喃出聲,而後晃了晃腦袋,道:“厲害!周家能悶聲發大財,還不讓人嫉妒眼紅,果然有門道。
也罷,各有各的大道……
你是明白人,既然如此,本侯也不遮遮掩掩了。
若是那般,就小瞧了你的大道……”
聽賈環話中有話,夾槍帶棒的一番酸話後,周正言苦笑一聲,拱手道:“敢聞寧侯高見。”
賈環正色道:“九郡王往你家裡送了不少財物吧?交出來。”
周正言聞言,面色一滯,隨即難看了起來。
他終於不能保持談笑風生的風度的……
賈環見之,“噗嗤”一聲笑出聲,肆意無禮的打量著周正言,道:“周儒生,你可別掉鏈子。
本侯剛才高看了你一番,怎麼,一到動真格的,你就露餡兒了?
也是,我差點被你給糊弄了過去。
還別說,你們儒家能坐大幾千年,還真有幾分迷惑人心的道行。”
周正言聞言,深吸了口氣,道:“寧侯,在下……在下不是心疼那些財物……”
話雖如此,可想起那價值大幾萬兩的財物,周正言的心裡還是在滴血。
只是他真的不是一般人,賈環既然出現在這裡,他就明白,保住那些財物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若只是隆正帝,他可以不太懼怕。
周家沒人當官,周孝誠又是國之名士,名滿天下,德高望重,和太上皇都有交情。
還不是迂腐的腐儒,各方面的交往都極好。
這種情況下,隆正帝想拿周家的痛腳基本不可能。
皇帝也不能為所欲為。
實際上,對儒家而言,皇帝從來都不是可怕的。
正如和尚道士最不信神佛一樣,儒家也最不懼怕皇帝。
可賈環不同。
秀才遇到兵的道理,那位清客不懂,可極通世務的周正言卻懂。
對周正言而言,賈環這樣跟腳極硬的權貴,是最難纏的人。
因為他可以不要臉……
偏偏對尋常人而言的大罪,對這種人又無傷大雅。
周正言不知道隆正帝是如何說服賈環出面,做這件極得罪人的事的。
但賈環既然動了,那麼那些意外之財也就基本上保不住了。
也不是說真的保不住,只是,強行去保,所花費的代價實在太大,遠遠不是那幾萬兩銀子所能相比。
所以,也就沒必要去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