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早晨回拜,下帖去請,那人憑期已迫,不敢逗留,黎明走了。繩祖到店不遇,只得回來。恰遇紹聞在白興吾門樓出來,故此撞著。
這張繩祖原是懸罾等魚之人,便邀紹聞到家。紹聞掛牽著夏逢若索銀來人,本不欲去,卻因“白大哥”一稱,被張繩祖拿住軟處,不得不跟的走。家人牽著馬匹,二人並肩到了張繩祖家裡。只見庭除灑掃潔淨,桌椅擺列整齊,那假李逵也扮成家人模樣,等待伺候遠客赴席。二人進廳坐下,繩祖便問道:“今日沒一個賭家來麼?”假李逵道:“適才火巷裡王大叔引了一個賭家,年輕的,有二十二三歲年紀,身上俱是軟葉子。
進的門來,只說道:‘這是待客哩,咱走罷。’我讓他坐,他頭也不扭回去了。說往小劉家尋賭去。”繩祖道:“祝老爺天明時,已出南門走了,咱晌午也請不成。你去後對說,把午時待客東西,揀快的分一半做早飯,我與譚叔吃。午時,把那一半收拾成午飯。”假李逵向後邊說去。
譚紹聞道:“我委實有緊事,不能擾你。”張繩祖道:“啥緊事?你對我說。”紹聞道:“我不瞞你,果然白興吾昨日承許借我二十兩銀子,今日尋他。並不知他是府上舊人。”張繩祖道:“也不必提這話。你只說要二十兩銀子做什麼?難說二十兩就窘住了你?我斷乎不信。”紹聞道:“委實一時費用多了,幾家房戶鋪家面前急切開不得口。”張繩祖道:“你就是一時著急,該尋別個與你周章。即不然,你到這裡一商量,也不見什麼作難。再不然,或是典當幾件衣服,甚至當上幾畝地,賣上一攢小院子——祖宗留傳於後世,原是叫後人不受難的,千年田地換百主,也要看得透。為甚的低三下四,向這些家人孩子口底下討憨水吃?況且你將來少了他們一個字腳兒麼?還承他們一番情。要承情,倒是咱們彼此濟個急兒,也是個朋友之道,也不叫人看的下了路。你通是年輕沒主意。”幾句話說的紹聞心中有了成見。只是當下燃眉之急,難以週轉,因說道:“你說的是。但當下二十兩銀子怎的擺佈?”繩祖道:“這有何難,我給你問一宗銀子。”因向假李逵道:“李魁,你與譚叔把這宗銀子料理了罷。”原來假李逵本姓李,叫做李魁,後來輸的精光,隨了一個姓賈的做兒子,人便順口叫他做賈李魁,綽號假李逵。這李魁道:“易然之事。現有俺舅糴芝麻銀,物聽時價,臨時加三上鬥,有一百兩,隨便使用。臨時只要乾淨東西。”繩祖笑道:“何如?還用你尋‘白大哥’麼?只這個‘李大哥’,就把事辦了。”紹聞滿面發紅,也不言語。
須臾飯來。吃訖,李魁拿出一百兩放在桌上。紹聞只要二十兩,李魁道:“要一宗稱去。若是隻要二十兩,我就不敢給了。七零八落,將來瑣碎難收拾。”張繩祖道:“你就全用打什麼要緊?”紹聞連日為沒銀子做了難題,便順口依從。將一百兩分開另包二十兩,即要起身。繩祖哈哈大笑道:“有了銀子就要走開,你只說你使的這樣緊,是給誰的?”紹聞只得把夏逢若打官司吃苦那話述了一遍。繩祖道:“何用你送去,就叫李魁送去;一發請他來,就算晌午請他洗臀。”繩祖即拿過二十兩,遞與李魁道:“你替譚叔送去。到那裡順便即邀夏大叔今日過午。”
李魁接銀子在手——路上解開,捏了兩塊,約有二兩多,依舊包好,向夏鼎家送去。到門時,叫了一聲:“夏大叔!”
只見夏逢若拄了一根棍兒出來,哼著說道:“你做什麼哩?”
李魁道:“我與你送銀子來。”逢若道:“是那一宗兒?”李魁道:“是蕭牆街——”說未及完,逢若道:“院裡坐。”李魁跟進院裡,坐在一個小杌子上。逢若道:“是怎的?”李魁道:“譚叔為你這宗事,急得要不的。今早在俺家央俺主人家,尋的九頂十的銀子二十兩,叫我替他送來。還請你今日過去玩玩哩。”逢若道:“你看我這光景,如何出得門?過兩日,走動不顯形跡了,好去。”
李魁回來說:“銀已交明,夏叔不能來。”張繩祖道:“我今日是請不成客,你也把銀子送與兔兒絲了,白白的閒著沒一個人來,少不了咱去火巷尋尋王紫泥去,看他引的新賭家往小劉兒家去了不曾?”紹聞道:“我是不會賭,我不去罷。”
繩祖道:“你還要去尋白旺麼?”紹聞不等說完,便介面道:“我隨你去就是。”繩祖道:“我把你這八十兩送到後邊,咱好去。”
張繩祖送銀回來,攜同紹聞上火巷來尋王紫泥。到了門首,臨街三間小樓,一個大門。進去只見三間廳房,槅子關著,院內盆花、缸魚,也頗幽雅。只說無人在家,卻聽得廳內有人道:“好嘴!好嘴!”張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