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她說,“是我,羅伯特。你又來了,我真高興。非常高興。”
“我也是。”我說,“我一小時一小時、一分鐘一分鐘、一秒鐘一秒鐘地數……”她把一隻清涼的手放在我的唇上。
“別講。語言能破壞一切。”
我吻她的掌心,她迅速抽開了。
她又坐在方向盤後,我坐在她身旁。車頂是活動的,被開啟了。我們的頭髮在風中飛揚。昂熱拉穿著一身藍套裝和藍色的鞋。她讓我覺得靚麗了許多倍。我呆坐在那裡瞅著她。我們沿著海邊駛向戛納,那隻難看的舊小熊在反光鏡下晃盪。那是我在“費利克斯”從那個小女孩那兒買的。昂熱拉的驢放在我的套房裡。她開得很快很穩,我們不再交談。只有一回,昂熱拉一隻手放開方向盤,摁了摁我的手。
她沒把我送進“莊嚴”酒店。
“咱們去哪兒?”
“特拉博家的邀請要到八點,”昂熱拉說,“咱們還有時間。”
“不錯,可是去哪兒……”
“噓……”在加利福尼亞區,她沿著一些彎彎曲曲的衚衕往上拐,一直來到一條長長的、寬闊和筆直的大街上。這裡全是舊房子,破敗醜陋,木板牆上滿是廣告牌,廣告牌部分脫落了。室外沒有椅子和桌子,酒館門口沒有串珠門簾。房屋越來越矮小,越來越醜陋。然後,出現了一塊田地,地頭紅花朵朵,波浪起伏,像一座海洋。這不是罌粟。
昂熱拉突然拐離行車道,將梅塞德斯車開進一座荒蕪悽清的大園子裡。門脫出了門樞,生了鏽。地面上鋪滿了碎石子。這裡的野草有一米來高,夾雜著銀鏈花和春白菊。我看到幾塊雜亂的蔬菜地。昂熱拉把車停在一排古樹下,它們包圍著一塊沙地,樹根鑽出了地面,車子顛顛簸簸。直到下車時,我終於看出了我們身在何處。我面前坐落著一座很小的教堂。它被粉刷成了皇宮的黃|色,那種建築風格是我所陌生的。鐘樓敞開著,我看到裡面的大鐘。塔頂高聳著一座碧色的洋蔥形塔尖,上面畫著白色的星星。在塔頂上,一隻有三根橫槓的十字架在閃閃發亮,上面的那根較短,下面的傾斜著。
“這就是,”昂熱拉說,“這就是我的教堂。我對您講過,我一直想拜訪那天夜裡安慰我的那位牧師。我說過,我會開車來這裡,當……”她打住了。
“當什麼?”我問。
“您跟我來,羅伯特。”昂熱拉說。她領頭走向那扇棕色的木門。我們看見門上有一個白色的字母P,一根垂直線很長,上有兩根相交的線。這就是教堂的入口。門關著,不見一人。我大聲喊,不聞迴音。我們拿不定主意地站在那兒。在門旁的悽悽草叢中,兩根木條上釘著一塊廣告板,上面有許多說明。它們全是用西裡爾字母寫的,我們一個詞也不懂。
“那後面還有座房子。”昂熱拉說,“也許,我們在那兒能找到人告訴我們牧師在哪兒。”
那房子位於真正的雜草叢中。我們不得不艱難地穿過茂盛的雜草,開闢出我們的路來。這座房子破敗不堪,許多窗戶都用木條釘死了。它的門也關著。我們敲門。沒回音。於是,昂熱拉透過一扇土色的窗戶往裡窺望,窗戶全都很髒。
“那兒有個人,”昂熱拉說,“一個女人。”她招手,打手勢叫那個女人出來。我現在也在一間廚房裡看到了她。過了很長時間,那女人才出來了。她看上去像個精神病患者。她個子矮小,穿一身襤褸的灰色罩裙,頭髮蓬鬆,眼裡透出瘋狂和害怕,那麼多的害怕。她的雙手哆嗦不停。她望著我們,顯然是我們將這個女人嚇成了這樣,我感到羞愧。不過,也許她總是這麼個形象。
“我們想跟牧師講話。”昂熱拉說。
“嘿?”這女人一顆牙也沒有。
“我們想……”
“我不懂法語。”那女人聲音沙啞地說,“您講俄語嗎?德語?”
“請叫牧師來。”昂熱拉用德語講。
“他在哪兒?”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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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兒。”老太太說。她舉起一隻手。
荒園裡剛好有一位身穿長袍、長髮披肩的年輕人騎著一輛輕騎駛上路去。貨架上放著滿滿一籃子蔬菜。
“牧師去賣我們的蔬菜。”老太太說。年輕的牧師騎著輕騎優雅地拐了一個大彎,賓士而去。“我們只是一個小團體,很窮。”
昂熱拉望望我,引導我的目光隨著她望向老太太裸露的左下臂,她的襤褸套裙是短袖的。在她的下臂內側能看到一個字母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