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您不快活。”
“我就是快活!”
“不是。”
她喝光了她的杯子。“請您再給我倒上。您也倒上吧。咱們反正得至少等到十一點。”
“您不快活。”我說,斟滿酒杯,“您裝成這樣,但是您不快活。”昂熱拉注視我良久。
“您說得對。”她驚奇地說,“您是對我講這種話的第一個人。對,是的……我讓您感到像是喝醉了嗎?”
“十分清醒。”
“對,我也是這種感覺。當時,當時我喝醉了,是的。上帝啊,我當時醉了……”
“什麼時候?”
“當我得知……當他對我說……”她又注視著我。
“對於我,您是個陌生人,羅伯特。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對您講這件除了我只有一位牧師知道的、我從沒講過的事。”
“您若不想講,就別講。”
“可我想講!這不是很奇怪嗎?對,我要講給您聽。為什麼偏偏對您講,這我不知道。但您應該聽聽——今天,您今天下午妒忌勞倫特了。”
“妒忌誰?”
“勞倫特·維阿拉,那個海軍軍官。”
“噢,他呀。對,是這麼回事。”我說。
“可您沒理由妒忌。我愛的不是他。另一個男人,對,我愛過他。這現在已經過去三年了……”她的聲音越來越縹緲,“我以前從沒像愛他那樣愛過任何人……我完全忘記了自我。當一個人真正地愛上時,他就不會再想到自己了,而只是想對方,對不對?”
我沉默,鞦韆輕晃。我吸菸,慢慢地啜飲,凝視著昂熱拉美麗的臉龐。
“我的生命就只是為了這個男人……他住在這裡,在這座房子裡……我們準備結婚。他常外出,可當他來到戛納時,他一直在這兒,在我身邊。我為婚禮準備一切,您理解嗎?我們想偷偷結婚,然後再公佈。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女人還是有很多事要準備的,對不對?”
“對,肯定是的。”我說。
她已經根本不在聽我講了。
“後來到了那個晚上。那……”她頓住了,隨之是一陣長長的靜寂,“那天他對我說,他不能娶我。我非常難過,但他已婚,有兩個孩子。他住在亞眠。我從沒懷疑過他。我以為是聽錯了。但我聽到的是事實……這……這對於我是殘酷的瞬間,您知道……我把他趕了出去。他急急忙忙收拾起他的東西滾了。而剛剛還在哭的我停止了哭泣,喝起酒來。威士忌。那時候我喝威士忌。純的,帶冰塊。很多、很多的威士尼。是的,當時,在那天夜裡,那次我真的醉了。我不停地喝。我……”
八
28
一直喝下去。四臺電視機開著,畫室的那臺也開著。在爭吵之前,在昂熱拉了解了那個她愛著的男人的真相之前,她曾在房子裡來回走動。現在,她在醉醺醺的狀態下忘了其它的電視機。她蹲在沙發上,面前放著酒瓶、冰塊和杯子。這時沒有一滴眼淚,還沒有。這時,光是她的頭腦裡有著巨大的嗡嗡聲,天旋地轉。她一個勁地想:徒勞。受騙了,上當了。我的愛情完了。我孤獨,非常孤獨。再也沒有人了,不,沒有人了。
她突然縮成一團。
有人在吼叫。
過了一會兒,她才理解,電視里正在播放一部電影。這一切發生在六月十日,在一九四四年的六月十日這一天,一支武裝的納粹因為馬基抵抗組織謀殺了一位德國將軍而大肆報復,把法國南部的一個小鎮奧拉多—芬爾—格蘭夷為灰燼,幾乎所有的居民都被屠殺了。男人們被槍殺了。婦女和孩子們先是被趕進了一座教堂。有些人以為會獲救,但那些納粹分子點燃了教堂,婦女和孩子們也被活活地燒死了。這座村莊的廢墟至今還在,人們在別處重建了那個鎮。跟其它地方一樣,奧拉多成了法國人的一座永恆的紀念碑。
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電視裡播放反法西斯影片,播放有關納粹所犯罪行的紀錄片。現在,這裡就正在放這麼一部紀錄片,是由目擊者的報告剪輯而成的,偷拍的照片和偷制的圖片——一場噩夢,舉世無雙的恐怖。一排排被槍殺的男人們。老人們,那些目擊者,泣不成聲地報告那場血腥屠殺。那是教堂。納粹軍人把婦女和兒童們趕進去。門關起來了。教堂裡傳出歌聲。它著火了,可怕的火焰。奧拉多的破敗的農屋被炸掉了。那些納粹軍人站在那裡,雙腳叉開,穿著他們笨重的皮靴,手端衝鋒槍,納粹軍人,納粹軍人。昂熱拉坐在那兒喝酒,威士忌從她嘴角流出來,她也沒覺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