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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離開加勒比海時,正是夜晚。我躺在我們的艙室裡,躺在床上昂熱拉的身旁,半睡半醒。我聽到聲音,睜開眼來。在我的瞳孔適應了周圍的亮光(怎麼是明亮的,現在可是夜晚啊?)之後,我首先看到的是昂熱拉的眼睛,緊挨在我的眼前。
“什麼事,親愛的?”我平靜地、非常清醒地問,“你為什麼開燈?你睡不著嗎?”
“我沒有開燈。”昂熱拉說,“太陽從百葉窗裡斜照進來了,羅伯特。現在是下午三點。”
“噢,”我說,“咱們這是在哪兒?”
“在布洛賽醫院裡。他們今天早晨將你轉到了一間單人病房裡。”
“從哪兒轉過來?”
“從搶救中心。整整十天我只能透過一塊玻璃板看你。現在你度過了危險期,現在你不再需要搶救中心了。主治醫生同意了在這裡另放一張床,我可以留在你身邊。只要我想,我也可以睡在這個房間裡。你活著,羅伯特,你活著!你沒死!”
“你的珊瑚項鍊呢?”我問。
“什麼?”
“哎呀,沒什麼。”我說,因為這時我已經像個生病的孩子一樣感到不知所措了,知道這一切都是一場夢。“沒什麼,親愛的。對,我沒死。至少沒死去很長時間。”我轉頭望,在我稍微轉動了一下頭之後——只一點點,我無法多轉——我看到一個現代化的大房間,裡面一切都很明亮,亮堂堂,非常潔淨。這雖然沒讓我吃驚,但是有一股短暫的不合邏輯的傷心,從我的幻想世界回到現實當中。哎呀,這是現實嗎?我記得,我輕聲地問:“今天是星期幾?”
昂熱拉回答道:“星期天。”
“幾號?”
“七月十六號。”
七月十六號。
我想:你是七月六號去“岩石樂園”的。你是七月六號被槍打倒的。原來你在生死之間夢遊了十天。十天沒有知覺,糊里糊塗,幻想聯翩——十個美妙的日子。我說:“咱們一直在一起,你知道。在‘法蘭西’號上。咱們做了你那麼想做的環球旅行,非常漂亮。現在,咱們真的做了這一旅行。”
“太好了。”昂熱拉說,顫抖著嘴唇,對我微笑。她看上去很痛苦,她的臉讓我覺得很小,陷下去了,蒼白如紙,眼睛下有黑眼圈。儒貝爾大夫後來講,昂熱拉在這十天裡一開始寸步不離,後來也只是離開醫院幾個小時。其餘時間她日夜守在我身邊,雖然他們總是想讓她走。夜裡,她躺在搶救中心門外的一張長凳上,在那裡睡。最後他們為她騰出了一間護士房。她得到了一張床,但她還是最多睡一個小時。儒貝爾大夫告訴我,睡醒她又起來,走近搶救中心的大玻璃板,透過玻璃注視著我,一動不動,面無表情。而我沒有知覺地躺在那裡,緩緩地、艱難地從明媚的、幸福的死亡返回到一個黑暗的、不定的生命中。
2
這一天主任醫生來了,外科醫生和心臟急救隊的男男女女們都來了,儒貝爾大夫也來了。我被做了非常徹底和認真的檢查,結果是眾人都認為,危險期過去了,雖然我的血液迴圈還很差,我顯示出不斷的衰竭。
“夫人可以留在這裡。”主治醫生說,他矮而胖,戴著金絲眼鏡,“我認為這隻會有好處。”
“謝謝。”在場的昂熱拉說。
“我有急事要找一個人談。”我說,因為現在,回到了現實中,我想立即處理一些事。
“不行。”主治醫生說,“您知道,您還能活下來是怎樣的一個奇蹟嗎?像您這樣的病例百分之九十以死亡告終。不行,不行,您暫時不能跟任何人談話。另外,已經有兩個人來找過您,一定要跟您談。我告訴了他們,這不可能。”
“那些人是誰?”我問
“一位赫爾曼夫人和一位叫黎貝勒的公證員。”
“我確實有急事需要見到這兩個人。”我說。
“只要您的血液迴圈還這麼弱,我就禁止。一個星期之後——也許一一我會批准。這我也對那兩個人講過了。”
“什麼時候?”
“在我來見您之前。他們每天都來。他們找您幹什麼?”
“哎呀,這是件私事。您肯定知道,我是誰,我是為什麼來戛納的。”他點點頭。“好了,這兩個人肯定在為我擔憂。”
“我會說,您很好——實事求是地講。這一定會讓他們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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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會讓他們大為寬心。”我說,“我的女士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