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個月不回家。我在一艘貨輪上當船長。泰萊莎不是馬賽人。她來自北方,是利摩日人。儘管如此,她在馬賽感到非常舒適,至少一開始是這樣。”這老翁像所有的老人一樣健談,“我妻子很漂亮。可惜她比我年輕許多。當我有一回行船回家時,她不在家。她留給我一封信。”老翁用一根長繩從海里吊出一瓶啤酒,開啟瓶塞,拿手背擦擦瓶頸,把瓶子遞給昂熱拉。“您喝嗎?”
“在這種烈日下不喝,謝謝。”昂熱拉說。
“您呢?”
“我也不喝。”我說。
老翁把酒瓶舉到唇前,喝了一大口。細浪沙沙,拍打著我們腳下的臺階。“您知道,那是一位來自格拉瑟的含羞草種植人。我認識他,模樣兒很英俊,跟泰萊莎同歲。她在信中對我寫道,她愛這個男人,他也愛她,我得原諒她。”
“您原諒她了嗎?”昂熱拉問。
“我可是比她老得多。”老翁說,將瓶子重新沉進海水裡。
昂熱拉望著他。
“難道不是嗎?”老翁問,“我不該原諒她嗎?”
昂熱拉仍然盯著他。
“好吧好吧,”老人說,“我從來沒有原諒她。我永遠也不會原諒她。我恨她。”
“噢,不,”昂熱拉說,“您要是恨她,那您就會原諒她,早就把她忘掉了。”
“夫人,”老翁說,“從來沒人這麼對我講過。是的,我從沒恨過泰萊莎,一直愛著她,時至今日還愛著她,雖然我連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但這不要緊,不是嗎?”
“壓根兒不要緊。”昂熱拉說。
“先生,”老翁說,“我祝賀您。這位夫人擁有偉大的心腸和清醒的理智。這夫人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昂熱拉聽後望望我,仍然笑吟吟地攥緊我的手。她一笑,眼角外圍就形成了許多纖細的小皺紋。
“當時我又喝起酒來。”這時老翁又說道,“很長時間內一切還可以。後來我遇上了不幸,在海上。我失去了我的船長委任書。我不再是船長了,永遠不能再上船了。”
“多可怕。”昂熱拉說。
“不及另一件事可怕,”老人說,“遠不及那麼可怕。有各種各樣的工作。我沿著整個海岸工作過,從馬賽到芒通。後來,重活再也幹不了啦,我就找輕點兒的——最後幹起了這個。我在這裡非常快活,我在安提伯斯海岬有朋友。只是每當我想起泰萊莎……”
“是啊……”昂熱拉說。
“但我不再想泰萊莎了。”老翁說,“我永遠不再想她,永遠不再。不,多年來就不再想了。”他坐到一級臺階上,端詳著他的那雙皴皺的大手。
昂熱拉拉我走開。
“走吧,”她說,“他現在根本不知道我們在場。他神遊在泰萊莎身旁。”我遠遠地聽到教堂鐘聲敲響了。現在是兩點差一刻。“咱們得趕緊。”昂熱拉說。
“是的。”我說。
我們並排登上臺階。它通往一條連線碼頭和屬於“海岬酒店”的“岩石樂園”飯店的小徑。它們相距只有幾百米。我看到許多人在飯店下方的岩石平臺上曬太陽。我想起李茲·泰勒、裡查德·布林頓和西班牙的王位繼承人唐·卡洛斯,那位流亡的希臘國王和他的妻子,許多王子、公主、伯爵和公爵,坐著美國的鋼鐵億萬富翁的那一桌,想起了科爾德·尤爾根斯、亨利·基辛格、印度公主和所有的其他人。我在“岩石樂園”遇到過他們,他們坐在平臺上喝他們的開胃酒。正因為有這麼多富甲天下或大名鼎鼎的人物來到此地,我才要求跟那個人在“岩石樂園”碰頭。我突然想,我可能是瘋了,我的計劃令我陡生恐懼。如果身旁沒有昂熱拉,我會當場轉身逃走。但我不知道逃往何處,因為在發生過那一切之後,在我做過那一切之後,事實上我已很難逃脫了。但昂熱拉在我身旁。她拉著我的手,因此我繼續沿著深藍色大海上方的小路走,走在深藍色的天空下,走在橙樹、橘樹、松針樹、棕櫚樹、杉樹、桉樹、玫瑰、丁香和開著金黃|色花朵的我不認識的葳葳的灌木之間。我走得很快,驚訝地想:我的左腳根本不痛。它為什麼不痛?它在“沙利馬”的甲板上可是痛過。是激動的緣故嗎?抑或一切都只是一場錯覺,我還是能活命的?不,我對自己說,這不可能。你得相信布洛賽醫院的儒貝爾大夫對你講過的話。他是位出色的大夫。你想聽到實情,現在你知道實情了。將它藏在心間,你知道嗎?我的老夥計,我對自己說,將它藏在心間難得要命,但我肯定會這麼做。因此,我來到了這裡。我告訴昂熱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