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阿狗頗感意外,同時也覺得很為難。
“羅師爺,請你替我設身處地想一想,照這樣子辦,我以後還要做人不要?”他說,“再往深一層去想,張懷對我們的秘密,完全瞭解,這套把戲瞞得過別人,瞞不住他,如果不救洪某,他一定會恨,保不定就會拆穿我們的把戲,逢人就說,替我們惹來許多麻煩不談,還會壞了大事!”
最後這句話打動了羅龍文,毅然決然地說:“好吧!完全照你的意思:我替你在胡總督面前擔待。”
第二十四章
黃昏時分,阿狗、岡本,還有張懷到了平湖縣監獄後面的那家小客棧。三個人的打扮不同,阿狗和張懷,頭戴紅氈帽,身穿皂布袍,腳下是鐵尖快靴,冒充解差;假扮犯人的自然是岡本,蓬首垢面,一副倒楣樣子。一進櫃房,他就被連手銬帶鏈子,鎖在柱子上。
“兩位上差哪裡來?”掌櫃的親自來招呼道勞:“辛苦、辛苦,請坐,喝碗便茶。”
“不必費心了!”阿狗問道:“最後面的屋子,找兩間。”
“這,”掌櫃滿面陪笑地說,“這可對不住了!小店客滿——”
一語未畢,張懷不耐煩地說:“客滿也得找!”
說著,他假裝探手撩衣襟到腰包去取什麼東西,將腿一抬,擱在桌上,快靴中白刃隱現,將掌櫃的臉都嚇白了。
“我找,我找!”掌櫃喊道:“朱小八,快看看去,哪間屋子空?”
“慢、慢!”阿狗拉住他的胳膊,和顏悅色地說:“掌櫃,我有話。”
“是!你老請說。”
“這是個緊要人犯。”阿狗放低了聲音:“倭人派來的奸細。上頭一再交代:不必請地方衙門寄押,住店要隱秘,為的是倭人鬼計多端,大家雜七雜八住在一起,保不定有什麼機密偷傳出去。所以,掌櫃,無論如何要請你幫忙,在最後面找兩間房;兩間沒有,一間也可以。”
“是!”掌櫃亦能硬著頭皮答應:“我去商量看。”
“對,對!商量。”阿狗擺出很通人情的樣子,“花錢住店,先來先住。我們雖說是緊要差使,也沒有硬攆人家的道理。掌櫃,請你去軟商量;真的商量不通,我們再想別法。”
由於阿狗是如此和普通達,掌櫃的大為感動,慨然答道:“我照你老的意思,商量得通最好;萬一不行,我把我櫃房後面自己的那一間,騰給你們。”
“那就再好不過了,多謝,多謝!”
掌櫃的去不多時,笑嘻嘻地走了回來。商量通了!有兩個客人,為了想趕到乍浦,趁倭人上船回國,看看有什麼買賣好做,願意讓屋,好星夜攢程——當然,這是阿狗預料到的結果,原來那兩個客人也是自己人。只為押解人犯,從來過店住店,無店找地保,向來沒有預先訂房的道理,所以特意串這一出把戲,遮人耳目。
那兩間屋子在一個跨院裡,隔著一個大天井,南北各三間。南面的三間,緊靠監獄後牆。其中一間,掌櫃用來堆置雜物;兩間客房為阿狗一行所佔,旁無閒雜,行事方便,張懷和岡本都很滿意。
吃罷晚飯,天色已黑,阿狗是早就看好了的,將一架梯子,從夾弄中掮了出來,悄悄擱在堆雜物的那間屋子前面,隨即回屋,跟岡本同榻。
睡了一覺,醒來聽隔牆監獄中,正打二更。阿狗便不再睡,但也不曾起床,一個人將整個行動的步驟默想了一遍,捱到三更將近,先推醒岡本,再敲敲板壁;張懷也早就醒了,披衣起床,摸黑到隔室會齊。
三個人扎束停當,靜坐等待。聽監獄中“切察、切察、康;切察、切察、康、康!”三更敲過,梆鑼聲遠。阿狗拉一拉兩人的衣服,拔開門閂,溜了出去。
因為一直在黑裡頭坐,目光格外敏銳,阿狗四下張望了一週,看清楚沒有人,方始上梯。一個接一個登上屋頂,離監獄的圍牆有兩丈多高,阿狗取出一具繫著長繩的小鐵錨,看準了往上一拋,鉤住牆頭圍拉緊,讓岡本先攀緣而上;因為他的臂力好,先上了牆,就可以將其餘兩人汲引上去,省事省力多了。
三個人都上了牆,先伏著不動,細看監獄內部的形勢。牆下是一道夾弄,由北而南共是三幢屋子,中間用有棚的過道連線,居高看去,是整整的一個“王”字形。
“看到沒有?”阿狗用倭語向岡本說,“第二幢東面最末尾那間屋子。”
岡本當然看到了,因為有明顯的標記,“亮著燈的那一間?”他問。
“對!徐君就在那裡,他是受優待的,所以半夜還有燈火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