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懂了。我們不必再多說。”
羅龍文點點頭,與胡宗憲四目相視,取得了至深的默契。“小華,我們另外商量一件事,你看,怎麼才能把天水早早攆走?你看,我開門見山地問他,何日班師還朝?如何?”
“不宜如此!天水量窄多疑,必生誤會;萬一負氣不走,可就搞成無法彌補的僵局了。”
“然則計將安出?”
羅龍文想了一會說:“總督不必管了,這件事交給我。不過,我要在糧臺那裡支五千兩銀子。”
“夠嗎?”
“不夠再說。”
“好!”胡宗憲隨即提筆寫了一張條子,核桃大的字,只有四個:“提銀五千。”下面署了一個“貞”字。
“事不宜遲,我馬上去辦。”羅龍文起身說道:“這兩天我的形跡要疏遠些。若非至急之事,請總督不必派人來找我。”
為了要跟趙文華把關係拉緊,當然在表面上要遠離胡宗憲,這是不消說得的。
“你請吧!心照不宣。”
揣起胡宗憲那張提銀的皮條,羅龍文坐車專訪胡元規。多時不見,少不得敘一番契闊;寒暄既罷,羅龍文問道:“可有好硯?”
胡元規的當鋪,好硯甚多,但要好到如何程度,須得先問一問。
“你是自用,還是送人?”
羅龍文是此道的大行家,一聽這話就懂得他的意思,如果是自用,只求硯好價廉,得其實惠;倘是送人,則不但要好硯,而且要名硯,價值可就不菲了。
他是要送人,不過受者附庸風雅,並不精於鑑賞,這就在“好”與“名”之間,又有斟酌,“我要名硯!”他說,“名氣越大越好!”
胡元規微笑不語,走出客廳,找人來囑咐了幾句。不久有人捧來一個包裹,開啟來一看,共是三方硯臺,外面都是蜀錦棉套。胡元規注視了一下,先取最下面一塊,遞給羅龍文。
解開棉套,揭開紅木硯盒,裡面是一方色如豬肝,長約八寸,寬約五寸的端硯,羅龍文拿起來一看,背面刻著八個字,是行書:“持堅守白,不磷不碯。 ”再看邊款,一面刻的是正楷:“枋得家藏嶽忠武墨跡,與銘字相若;此蓋忠武故物也。枋得記。”
看到這裡,羅龍文不由得失聲驚呼:“好傢伙,這可名貴了!等我再看看。”
先看背面那八字之銘,謝枋得以藏岳飛的墨跡,證明那八字出於岳飛的手筆;從而又斷定這方硯臺是岳飛的故物。岳飛的遺墨,羅龍文亦見過許多,細玩筆意,覺得謝枋得的考證不錯。再細察石質,的確出於端州舊坑,是宋以前所製成的硯臺。
“你再看另一面,還有文信國的銘。”
另一面刻的是草書:“嶽忠武端州石研,向為君直同年所藏。鹹淳九年十二月十有三日,寄贈天祥銘之曰:”研雖非鐵磨難穿,心雖非石如其堅,守之弗失道自全。‘“
“君直”是謝枋得的號,他與文天祥既是同鄉,又是同榜,所以稱同年。由此一記一銘,這方好硯的來歷就很明白了,先是謝枋得所珍藏,在南宋理宗鹹淳九年歲暮,寄贈文天祥;而文天祥殉國之志,早在南宋亡國之前七年,就見於此二十一字的硯銘了。
“名硯,名硯!難得這兩位大忠臣合在一起,真正稀世奇珍!”
“再看這一方!跟忠武的遺物相配,確是珠聯璧合。”
這一方硯臺,盒蓋上題著名稱,叫做“文信國綠蟬腹硯”。長寬約只三寸,頂端石色發綠;中間受墨之處,微微凹進;而硯背隆起,彷彿蟬腹。這是得名的由來。
硯上當然有銘,刻的是:“艾山攀髯之明年,疊山流寓臨安,得遺硯焉。憶當日與文山象戲,亦‘玉鶯金鼎’一局,石君同在座右。銘曰:”洮河石,碧於血!千年不死萇宏石。‘“下面署款是”阜羽“二字。
疊山亦就是謝枋得的別號。這方蟬腹硯是他於文天祥殉國的第二年,在杭州所獲。著《西臺慟哭記》的謝臬羽,曾參文天祥的幕府,當年“象戲”時,曾親見此“石君”——蟬腹硯在棋秤之側。這方硯臺之為文信國的遺物,來歷分明,更無可疑。
“今天眼福不淺。最難能可貴的是,淵源相聯,天然成對。我再看看這一方。”
另一方長方紫硯,亦是岳飛的遺物,長期寸,寬五寸,高三寸;上方有個圓“眼”,石色發紅,利用這個天然的物徵,琢成旭日的形狀。背面琢空一道槽,約有一支手指的大小。
“論硯的本身,這一方比那兩方差得多了!”羅龍文指著那道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