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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即被這種香味陶醉了,他們不約而同地伸長了鼻子,聰明者很快就判斷出這香味來自鹿家剛剛搬進去的小院子。他們興奮地宣告:“鹿家一住進來連水果街都變味了。”

紅香對麝香的敏感始於十二年前她第一次走進鹿侯府的大門,她是水果街上首先嗅到那忽然而生的麝香味的人之一,她在香味中打了個噴嚏。她對丈夫宋火龍說:“這年頭誰家還有閒錢點麝香。”宋火龍說:“你還不知道麼?鹿家人搬到水果街來住了,這肯定是他們點的麝香,鹿家人受不了我們水果街的味道,他們害怕自己會被水果街燻死。”紅香伸出去的手突然在空中停住了,宋火龍看到妻子的眼睛裡劃過一絲濃厚的陰雲。宋火龍接著說:“鹿家沒落了,這次是真的沒落了,這是天意。”

紅香卻嘲笑似地說:“人家再沒落也比宋家強。狗笑駱駝。”

“狗也能變成駱駝的樣子,駱駝也能變成狗,想我們宋家以前也是隻駱駝。”宋火龍忿忿不平地說。

“宋家也做過駱駝嗎?”紅香說,“狗永遠是狗,再怎麼也不會變成駱駝。駱駝永遠是駱駝,也不會變成狗。你沒看到人家鹿家還有個兒子做著市長嗎?”

聽到“兒子”兩個字的時候,宋火龍很悲傷地抬頭看了眼妻子,他突然間覺得紅香在談論鹿家時候的表情是那麼的孤傲。宋火龍隨即低下了頭,喃喃自語地說:“我的兒子沒了,我的兒子要是在的話,將來肯定也是個市長。”

紅香意識到自己的話又傷到丈夫的軟肋了,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地說了句:“你的兒子是賊,不會是市長。”

黃昏前紅香終於再也忍受不了那麝香的味道了,她嚷嚷著去關門,關門時她看到女兒家惠正坐在臺階上鼻子朝著天空,她對她說:“別聞了,你再聞自己也是臭的。”家惠連忙用袖子遮住了鼻子,從臺階上站了起來。家惠說:“外面很香。”

“就你鼻子靈。”紅香說。紅香把女兒一把拉進了屋子,紅香感到家惠的手冰涼冰涼的,而且她輕得像只風箏,被她輕輕一拽就拽了進來。

家惠膽怯地從父親面前走過,朝著奶奶的房間走去。自從哥哥家寶死後,家惠就一直是隻孤獨的風箏,往返在門外的臺階和奶奶的房間之間。有時候,奶奶會長久地默默撫摸著家惠的臉,蒼老的臉上滿是憐愛。家惠就說:“奶奶,我知道你疼我。”於是奶奶就指指裝有罐頭的小櫃子。家惠說:“奶奶,我不吃罐頭了,再也不吃了。”

宋火龍叫住了家惠,對她說:“奶奶睡著了,你還到奶奶房間去做什麼?”

家惠被嚇了一跳,立在屋子中央低著頭不敢看父親的臉。宋火龍敲著桌子說:“整天就知道窩在奶奶房裡,奶奶房裡有奶吃呀?”

從那個冬天之後,水果街上的人都意外地發現,七歲的家惠以前那張紅潤白皙的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面黃肌瘦的臉,有人發現她的手也變小了,小得能看見每一個骨節,絲毫不像一個七歲姑娘的手。宋家的鄰居大媽是第一個覺察到家惠變化的人,她不無關切地對紅香說:“惠珍呀,你們家家惠看來是營養不良了,你看孩子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紅香 第八章(5)

家惠能夠聽到人們都在談論自己,她聽到他們在說到她的時候都在嘆息,那嘆息聲帶著某種力量衝破了她的耳膜,叫她頭痛欲裂。宋家惠時常頭痛的毛病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紅香聽從了鄰居大媽的話,她對家惠說:“以後你不準坐在門前的臺階上,沒看見天氣很冷嗎?”

鹿恩正是最先注意到家惠不再坐在臺階上發呆的人,現如今他去往育紅小學的時候,必須經過宋家門前。最初幾次馮姨並不放心,跟著送了他幾次。有一次恩正就對馮姨說:“馮姨,以前有個小姑娘天天坐在那裡的臺階上,她不怕冷。”

馮姨說:“福太太不讓你和水果街的人來往,你得記著。”不過沒過多久馮姨就忘了福太太的禁忌,她對恩正說:“那姑娘叫家惠。”

“我知道她叫家惠,你還說她殺死了自己的哥哥。”恩正說。

“小少爺,可千萬別在太太面前說這個呀。”馮姨連忙說。

恩正立即說:“你放心吧,我才不會說呢。”

“不會就好,要不太太會罵我。”

“馮姨,母親不會再罵你的,現在是新社會,人人平等,給你說了多少遍了。”

馮姨從水果街街口走過的時候,她剛好看到宋家那黑色的小門開啟,家惠端著洗菜的盆子走了出來。家惠看見馮姨,問候她說:“奶奶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