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起來都這樣難,他的手心裡全是汗,真皮方向盤彷彿打了滑,膩得握不住。
車子第三次熄火。
江西終於問他:“怎麼了?”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坐在那裡,用那隻沒有戴手套的手拭過自己的額頭,彷彿想拭去什麼東西,只覺得手指與額頭都是冰涼的,彷彿有冷汗。
過了好一會兒,他再次啟動車子。這次終於沒有再熄火,他駛下車道。順著車道轉過弧線,後視鏡裡那座樹木掩映的大宅往後退去,慢慢退去,從視線中退去。
原來沒有下雨,他一直恍惚聽見雨聲,瀟瀟的聲音,卻原來並沒有下雨。黑色的柏油車道從面前延伸開去,他沒有辦法再回頭看。車子已經駛出了花園的鐵門。順著這條安靜的馬路一直駛出去,然後拐彎。
車子拐進了另一條馬路,忽然彷彿豁然開朗,眼前已經是繁華的街。
兩側依舊是法國梧桐,枝節楂椏,倒映在車窗玻璃上,飛速地掠過,像流水一樣,一點淡淡的樹枝陰影,彷彿是海藻的波紋。
他這時才問:“去哪裡?”
“恆隆廣場啊,”江西說,“剛才不是跟你說了一遍。”
他哦了一聲,放低了車速以便留意路標,但一時沒有看到指示牌,隨口問:“那現在要往哪邊走?”
江西有點詫異:“這不是在淮海路嗎,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他這才彷彿醒過來,四周的一切都那樣熟悉,熟悉的建築,熟悉的馬路,熟悉的方向,統統湧上來,淹沒他,湧上來。這座城市的繁華最深處,曾無數次這樣駕車駛過,原本應該熟悉如同掌紋的道路。而且車載螢幕上閃爍的小紅點,沿著地圖正緩慢閃動,提示著他們目前處於的位置。
科技已經如此昌明,幾乎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哪怕在遙遠的大洋彼岸,都可以被GPS的衛星找到。
但是有些東西,明明近在咫尺,你卻沒有辦法找到它。
像所有的女人一樣,江西也愛逛街,孟和平其實很少陪她逛,因為忙,而江西平常也忙,兩人很少能湊一塊兒,即使湊一塊兒她也並不像別的女孩子,總膩著他不放。更多時候,她都是跟朋友一塊兒逛街。
去買鞋,名店的店員半跪在地板上,將樣鞋一一比對給江西看,很漂亮的義大利小牛皮鞋,有精緻的鏤花與細碎的水晶,散發著熟革特有的皮質羶香。
江西問他:“哪一雙好?”
他同店員一樣跪蹲下去,認真端詳了半晌,才說:“白的這雙好。”
江西微笑:“我也覺得這雙好,穿裙子一定會很漂亮。”又說,“不過你們也太固執了,連九折都不肯打。”
店員小姐只是好脾氣地笑:“阮小姐一直知道我們的規矩,這是明年春季的新款,剛剛上架,所以只能九五折,您有白金卡才可以有這個價格呢,您是知道的,要不是我們會員的話都是原價,連九九折都沒有。”
孟和平說:“喜歡就買了吧。”
江西說:“不過這雙不合腳,稍微大了一點,換雙小點的給我再試下。”
店員說:“我們記得您是穿七號的呀,不過我叫他們再拿小一碼的來給您試試。”
孟和平忽然記起,於是說:“她穿六號的鞋。”
阮江西抬頭看了他一眼,另一位店員小姐豔羨得不得了,說:“阮小姐,您男朋友對您真是好,又細心又體貼,連您穿多大的號碼都記得。”
不一會兒店員已經捧了另一雙鞋來讓江西試穿,她踏進鞋裡試了一試,太小了。
兩雙鞋擺在那裡,江西將原來的那雙又試了試,還是覺得踏進去太鬆,可是六號的那雙根本不能穿,中間卻沒有碼號了。
孟和平說:“要不就買這雙吧,松一點不要緊。”
江西抽回腳,穿回自己的鞋子:“算了,不買了,還是不買了。”站起來已經走到了店門處,又停下腳步,想了一想,忽然轉頭對店員說:“六號那雙我要了,替我包起來。”
店員連聲說:“好的,好的。”
孟和平說:“不是小了嗎?”
江西似笑非笑:“我願意要。”
他平常很少見到她這個樣子,於是不再說什麼,開啟錢包抽出信用卡來遞給店員,另一位店員已經動作熟練地將鞋子包好,裝進購物袋,殷勤地說:“阮小姐有空再過來看看,我們下週還有新款陸續到貨。”
江西這天似乎心情不錯,走了一家店又一家店,試了許多衣服,也買了許多。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