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怒道:“看什麼看!仔細把你眼珠挖出來!”那兇狠彪悍的模樣把小獄卒嚇了一跳,頓時不敢再看,任由他們把人攙扶出去。
回到寢殿,小蠻仔細檢視了太后的傷勢,原本的“罪”字沒了,但留下的卻是一個巨大又難看的疤痕,糜爛的面板和肉看上去令人作嘔,而白色的額骨則是隱約可見。小蠻讓巫醫捏了點草藥搗碎,敷在太后的額上。
趙相如額上早已疼到麻木,突然一陣清涼,讓她繃緊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沒有止疼片的年代,她靠著自己的倔強和毅力忍過了最初也是最難熬的幾日,便是連覺都沒睡好。小蠻一直伺候左右,連睡覺也是小心地靠在床邊,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趙相如將已經縫補好還沒來得及交給龐澈的甲衣和他的遺骨放在床頭,每日要看著才能入睡,小蠻知道太后情意深重,這樣的行為雖然不合常理,但眼見太后心裡難過她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日日都是如此,她也耐不住勸道:“太后,逝者已矣,將軍既已去,您且寬心些。”
趙相如漠然抬眼道:“我很寬心了。”
小蠻哭喪著臉道:“請恕奴婢斗膽,太后日日守著將軍的遺骨,這般執念究竟為何?若教大王看見,必會生出事來。何況人去還是入土為安的好,將軍被秦人戕害,屍骨雖輾轉歸趙,總不能日日留在宮中,做個孤魂野鬼。”
小蠻這話說得有些厲害,但她怕太后執迷不悟,趙相如聽她說什麼孤魂野鬼,本想開口斥責她荒謬,但突然想起自己不正是被一個“鬼”弄來這裡的麼?也許真的有孤魂野鬼存在。
趙相如出人意料地很快接受了小蠻的建議,她將龐澈及其他狼軍將士的遺骨葬在了野臺附近,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由於太后被擒之事知者甚少,因此這些狼軍的犧牲並沒有被大書特書,甚至朝堂上的大臣們也只是知道他們在執行某項任務時戰死,比較狼軍是太后的私兵,沒有人敢多問。由於無法將龐澈等人的事情昭告天下,趙相如心裡憋得難受,於是一口氣給龐澈追諡了“忠正純恪敏毅”六個字,作為臣子,這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史官不明就裡,只將這作為尋常事在史書上一筆帶過。
下葬的當日,正是驚蟄過後,春天裡難得悶熱的天氣。全體狼軍都到齊了,在野臺附近的一處小山包上,他們親手刨開了大坑。一個毫無花紋裝飾,但結實的棺槨被緩緩放入坑中,上面蓋著一面鮮豔的血鳳旗。
這是狼軍自成立以來第一次有如此大規模的傷亡,而每個人的死都是那樣的壯烈與悲情。目睹全部過程的惲窮將所見所聞告訴了戰友,所有人都流下了男兒淚。龐澈是他們的最高長官,是他親手將他們帶出來的,這樣的情誼非是一朝一夕煉就,但也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泯滅。他最終的行為無愧於他的身份,無愧於他們的敬仰。
趙相如忽然聽得遠處似乎有雷聲傳來。她心中一痛,不由自主脫口道:
“殷其雷,在南山之陽。何斯違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殷其雷,在南山之側。何斯違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殷其雷,在南山之下。何斯違斯,莫或遑處?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小雨在沒有防備的時候淅淅瀝瀝下了下來,趙相如反覆吟誦著“振振君子,歸哉歸哉”,直至聲音哽咽不能語。勤奮有為的君子,歸來吧歸來吧。這原是思婦寫給遠方服役丈夫的曲子,趙相如在這時唱起,卻使很多士兵想起龐澈和其他的袍澤,許多人當場痛哭失聲。“
趙相如仰面看天,眼淚混著雨水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苦笑,說好以後再不哭的,卻始終忍不住。
將士們摘下頭盔行屈肘禮,又一次唱起了“豈曰無衣”,他們的聲音與以往相比少了分雄壯,多了分悲慼。
小蠻見雨勢漸大,擔心太后的傷,想要來撐傘,不料被她揮退。
趙相如陰鬱地聲音傳到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裡:“狼軍自建立以來從沒有遭受過這樣的恥辱,第一次有人敢如此挑戰我們的驕傲!”她的眼神裡滿是恨意和殺氣,紮在每一個狼軍士兵身上,將他們的仇恨也刺了出來。
“秦人的羞辱與仇恨我永生都不會忘掉!趙秦再無媾和之可能,血債血償,唯有將他們挫骨揚灰,方能洩我心頭之恨!”
“替將軍報仇!”隊伍中不知是誰喊了這一聲。
於是更多人喊道:“殺光秦人!為將軍報仇!”
“血債血償!”
“踏平咸陽!”
從此以後